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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上要给将死的九皇子指婚,我:「算了,我来嫁。」

发布日期:2025-06-24 07:55    点击次数:152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已完结,请放心阅读)

「算了,我来嫁。」

圣上要给将死的九皇子指婚。

我家姐妹们不想嫁,吓得哭声一片。

我却笑了——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比自己有钱有地位还没夫君更自在呢?

可嫁过去后,我孝衣都裁了几十套了,九皇子却迟迟不死。

还每天夜里,邀我共寝。

他道:「夫人,一个人睡好冷。」

1

「你嫁?」

父亲听了以后松了口气,点头道:「你嫁,确实最合适了。」

我是苏瑜,苏府最不受宠的大小姐。

我母亲生我难产去世,父亲怪我命硬,自我小便不待见我。

圣上指婚,九皇子既不受宠又体弱多病,他舍不得任何一个女儿去受苦,但除了我。

我忽然笑了。

其实他说得没错,我还真的合适,因为嫁给九皇子,比留在家里舒服多了。

「不能嫁,大小姐和表少爷还有婚约呢。」奶娘护着我。

恰巧,宋元进门来。

他是父亲的续弦苏夫人的侄儿,家境不好但极有才华。

他一进门,几位妹妹的目光顿时含羞带怯地看着他。

往年,宋元可没这么受人喜欢,这个家只有我待他最好,用我月例贴补他,碗里多几块肉,也会分一半给他。

父亲曾说过待宋元高中后,让他来提亲。

自此大家都默认,我和宋元有了婚约,包括我们自己。

但今年却不同了,宋元高中皇榜成了新贵,前途无量。

于是,三位妹妹都开始有意无意地示好他。

我本以为,宋元对我,就算没情也该感恩,便等着他来提亲。

倒不是我多喜欢他,我只是单纯地想离开这里,而他正合适。

直到前夜,我看到他与我二妹花前相拥,互诉情意,我方知道,他嫌我不得宠,没有看上我。

「我与大表妹是兄妹之情,谈婚论嫁实在是不合适。」宋元如是道。

大家的表情,都不意外。

想必,都知道宋元和二妹的事了。

无所谓了,我也没付出情,顶多过去的七年,少吃了几块肉罢了。

「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二人什么都没有,哪来的婚约。」父亲不悦,示意我奶娘退下。

「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今日便回了圣上。」

他走前叮嘱苏夫人给我准备出嫁的事。

我悠悠往外走,身后有人喊我。

「瑜表妹,我有话和你说。」

宋元追着我而来,眼里满是愧疚。

我看着他,挑了挑眉。

「姑丈让我这么说的,他的话我不能不听。」

他垂着眼睑,语调极是无辜。

「唔,知道了。」我点了点头,「宋公子若没有别的事,便告辞吧。」

「坊间传言,九皇子撑不过中秋节。」宋元低声道。

「到时候我可以帮你假死去江南。我很快也会外放历练去江南,就能照顾你了。」

我扑哧笑了。

「这些话,你和我二妹说出去吧。你我非亲非故,不必为我操心。」

宋元一怔,吃惊地看着我。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知道。

我摆了摆手,不想再多言。

他却追着我解释:「你别怪我,我虽喜欢你,可我们在一起日子不会好过。」

「朝堂官官相护结党抱团,我若娶了你,姑丈不会帮我,而我娶了婉儿表妹,姑丈就会真心培养我。」

我想到他第一年到苏府的情景。

穿着打着补丁的衣服,坐在院子里和下人一起吃饭,单薄又卑微。

我知道他先向其他几位妹妹示好,最后才来找的我。

我不嫌他,对他正眼相待。

我当他多少感念几分恩情,但显然,我高看他了。

「那就祝你能前程似锦,直上青云。」

2

圣上听说我是自愿嫁给九皇子的,顿时龙心大悦。

父亲得了赏赐,非常高兴,特意将我找来,训诫了几句。

我恭谨听完,将我娘当年的嫁妆清单给他,让他全部给我。

花用了的,也得补齐了。

父亲勃然大怒,骂我眼皮子浅,但他却不敢不顺着我。

等了十七年,我终于拿到了属于我的东西。

出嫁时,宋元站在门口,呢喃着喊了一句瑜表妹。

语气透着怅然若失。

我盖着红盖头,当然不会理他。

进皇子府,圣旨随后便到。九皇子李怀瑾七岁开府,如今二十岁,圣上终于给他封王了。

封号「瑾」,寓意如珠如玉长盛不衰。

双喜临门,王府张灯结彩鞭炮震天。

但喜房中却寂静无声,我自己掀了盖头,一眼就看到了正靠在床头,含笑看着我的李怀瑾。

他很瘦,所以五官格外分明,眸光纯净,墨发如瀑气质似玉。

身量很高,此刻着一身喜服,将他温润的气质添了几分浓墨重彩。

不得不说一句,李怀瑾的容貌是我十七年来,见过的人中,最上乘的。

我很满意。虽说他身体不好,但这张脸却令我赏心悦目。

他与我微微一笑,亲切地问道:「一路上可还顺利?」

声音也好听,如轻盈的玉珠滚落,似琴音低吟,可让人瞬时平静下来。

我自己拆了凤冠,在床边的杌子上落座,「都很顺利,王爷今日可是疲累了?」

他摇了摇头。

「我一直躺着,怎么会累。」他对我露出歉意之色,「因我的身体,让你委屈了。」

我不委屈,但却没有想到,他会说这番体恤的话。

「王爷客气了,我是高嫁,怎会委屈。」

「苏……」他顿了顿,「我表字怀瑾,不知如何称呼你?」

「苏瑜,没有小字。王爷随意些便是。」

他微微颔首,沉默了一刻。

「苏瑜,府中你随意走动,若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也可以去找汪公公。」

我点头。

他又接着说,语调舒缓,如涓涓溪流。

「当然,你是这里的主人,不必拘泥,大小事你若愿意,就自己做主。」

话落,他咳嗽了两声,面色便有些潮红。

我倒了温茶递给他,他怔了怔看向我,轻轻道了一声谢。

他喝茶动作斯文,垂眸时长长的睫毛落下淡淡的暗影,像易碎的白瓷……

如玉如兰如神祇,不过如此吧?

「苏瑜。」他停下来继续说话,「我可能时日不多,但你也不必担忧,我死前必定给你安顿好,保你半生无忧。」

我是惊喜的。

在苏府里我可不能随意走动,更不提大小事做主了。

他说我是这里的主人,我当然不能当真,但却莫名相信他的诚意。

这门婚事目前看,我极满意。

我想了想,问他:「那我能为王爷做什么呢?」

他谦谦君子,我不能理所应当,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就当礼尚往来人情回赠。

「主持中馈?

「料理庶务?

「抑或,为您留下一儿半女?」

我认真地问他。

他惊讶地看着我,脸蓦地红了。

3

他说不用。

我不解地看着他,想知道他拒绝的是哪个。

「咳咳,」他以拳抵唇,从面上到耳尖都透着薄红,低声道,「我命不久矣,留下孩子只会让他们活得困苦。」

他顿了顿,逐渐平静,尔后抬眸静静看着我。

「苏瑜,我也不想拖累你。」

我想告诉他,我已经做好了守寡的准备,更不会再嫁。

所以后半生,若有孩子陪伴,我很乐意。

但显然他不愿意。

他大约是觉得内疚,又补充道:「不然,王府的中馈交给你可好?就是会有些累。」

我笑着摇了摇头。

「王爷相信我就行。」

他道了一声好,便立刻让管事进来,约了三日后让我接手。

说了许久的话,他撑不住,便昏昏睡了。

我回到自己单独的房间,才知道李怀瑾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和我圆房。

「他的病确实很严重。」我找了压在箱底的白布,裁着衣服打发时间。

奶娘猜测李怀瑾可能因为身体,不能圆房。

「不必揣度,他是不行还是不愿,并不重要。」

奶娘却劝我再试试,怎么也要留下一儿半女。

我打了个哈欠。

本以为,这夜我会毫无睡意,但躺下来后,被松软的床垫、清香的锦被裹着,我立刻睡着了。

一觉到天明,不冷不热温暖舒适,再也不怕半夜下雨,雨水混着碎泥瓦片将我砸醒。

上午去了皇宫,圣上在忙,只有皇后见了我,敷衍地赏了我一枚玉镯。

离开的时候,我听到内侍们悄悄地聊天。

「圣上和皇后这样冷落,还以为瑾王妃会闹,没承想也是软弱的。」

「想闹也没底气啊。这个封号,也就担个名罢了。」

汪公公气得想回去骂人,我拦住了他。

「他们说得也没错,公公别恼。」我淡淡地道。

李怀瑾竟也点头附和:「确实如此。」

汪公公看着我们,顿时哭笑不得。

我和李怀瑾对视一眼,竟一起笑了起来。

闹事谁不会,可闹了得知道能拿到什么好处才行,否则,这工夫岂不是白下了?

「出拳狠是必须的,但准,却更重要。」

李怀瑾看着我,眼底晕着惊讶。

第二天回门更随意了,我本不想累着李怀瑾一起,他却执意要给我撑面子。

进了苏府,姐妹亲戚都在等,他们见到李怀瑾,都是一副惊为天人的表情。

看他们跪了一地行礼,我心情更舒畅了。

「辛苦王爷了。」我扶着他上车,他身体一僵,随即又软和下来,「是我该做的,不必和我客气。」

还是要谢谢,毕竟,凭我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不能让我父亲跪我。

这一点,李怀瑾占据了天然的优势。

王府的中馈,比我想的事情要多,府外的人情往来暂时不提,就是府内各处的账,就够忙一段的。

「这账看着清楚,可但凡理一理,就都是乱麻。」我看完账簿,和汪公公道。

「可有避忌处?若是没有,我可就要动手了?」

汪公公惊讶地看着我,大概是好奇我要怎么动手。

他说没有避忌,让我自己做主。

于是我就没客气,隔天就拿着账簿挨个见管事。

「外院的采买我细细看了,每个月递增十两,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种小伎俩,也就王府没女人管,让他们明目张胆地钻空子。

对方不认,胡扯了一通:「您不经手所以不懂,外头的东西,月月都涨价。」

「是吗?」我将我收到的价格丢给他,「我买一斤肉是四十文,你买四十斤却是每斤五十文,怎么涨的?」

「你告诉我,我帮你出头。」

这天王府很热闹,噼里啪啦打板子的声音此起彼伏。

用晚膳的时候,我将这事说过李怀瑾听,他竟笑了起来。

「可有成效?」他问我。

「当然有。」我往他身边靠了靠,低声道,「我不是一刀切,而是按贪的钱和态度来决定的。」

李怀瑾认可地点了点头,「赏罚分明,有迹可循,这样做他们恨不了你,也摸清楚你的规矩,以后行事就会照着规矩来,甚好。」

「多谢王爷肯定。」我和他碰了碰杯。

他浅笑,「你辛苦了。」

「应该的。」我含笑道。

半个月后,王府的中馈就完全掌握在我手里了。

八月的时候,李怀瑾亲自将府外的庶务也给我管。他名下的铺子、田庄以及茶园果园,零零碎碎虽不多但也不少。

「王爷相信您,不过您也别太累了,有些事不必这么较真。」奶娘倒心疼我了。

「帮别人做事,怎么能偷懒。」我打着算盘,头也没抬,「这就譬如馆子里的掌柜、厨子,拿了东家的薪俸,就要做好手里的事。」

我住在这里,得到了想要的生活,我就要力所能及地回报他。

奶娘推了推我,忙冲着门口喊了一声:「王爷。」

我迎到门口,扶着他的胳膊,「怎么起来了,可是有事差遣我?」

他静静地深看我一眼,随即平和下来,轻声道:「十弟的儿子满月,邀我们赴宴,不过也没什么,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我可以去,您一个人我也不放心。」我请他坐下,「要准备什么礼吗?」

他捧着我记的账簿看着,尔后又惊讶地看着我,「什么?」

「要准备什么礼吗?」我再问道。

他点头,客气地道:「那劳驾你了。」

4

瑞王比李怀瑾小一岁,但十一岁开府时就有了封号。

瑞王府富丽堂皇,和瑾王府一比,我们算是小门小户了。

满月的孩子很可爱,我打量了几眼,和女眷们闲聊着,忽然听到那边亭子里,几位王爷正在说笑。

隐约听着,他们在拿李怀瑾调侃。

李怀瑾也不恼,始终从容应着,无悲无喜。

我往那边走,正听瑞王在说药的事,「那药好用,保你一夜七次不在话下。」

几个兄弟哄堂大笑。

李怀瑾的表情本来无所谓,但看到我进来,他脸色沉了沉,和瑞王道:「莫要胡说。」

瑞王却不依不饶。

「什么药?」我装作好奇地问道。

李怀瑾怕我难堪,握住了我的手,摇头让我不要问。

瑞王却不依不饶,毕竟他自小就习惯了戏弄多病不得宠的九哥。

「一夜七次,保生儿子的秘药,嘻嘻。」他一脸戏谑地道。

我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挽住了李怀瑾的胳膊。

「王爷,这药我们能要,别人说我不信,可十弟生了三个儿子了,可信度高。」

我说完,轻轻捏了捏李怀瑾的手。

他的手指纤细修长,但却很凉,我下意识地给他暖着。

李怀瑾带着笑意的眼睛,浅浅看着我们交握的手。

亭子里突然安静,瑞王的脸腾一下红了,他难堪地道:「我又没病,用不着吃药。」

我余光扫了一眼太子,又懵懂地回瑞王的话。

「原来如此。那十弟厉害了,三个儿子傍身,信心都足了。」

我这话,说给太子听的。

太子就一个儿子,可比不过瑞王。

所以,他喝着茶,脸色便不大好看。

我牵着李怀瑾的手起身,「风大了,王爷我们回家吧。」

这种应酬没必要。

李怀瑾含笑看着我,应景地咳嗽了两声,颔首道:「好。」

「九哥,待会儿我让人将药给你送去。」

瑞王跟着喊道:「还有,你这王妃太泼辣,休了便罢。」

李怀瑾停下,静静看着瑞王,不知道为什么,他目光明明一如既往地平和,但我却在某一瞬,看到了寒意。

但只是一瞬,他又恢复了平和,我想可能是我自己的错觉。

我和李怀瑾一起回了王府,路上他没说话。

稍后,药还真的送来了。一罐子煎好的药,瑞王贴身大管事端着,等着李怀瑾。

等我回到房里,李怀瑾已经喝完了。

我本想骂瑞王府大管事,但下一刻李怀瑾就开始吐血。

「有毒!」汪公公喊着,立刻让人将瑞王府大管事扣住。

5

毒害王爷,兹事体大。

所以我没忍,去宫中闹完了,又去了太子府。

「殿下,瑾王脾气温和,往日调侃都是无伤大雅的事,但这次是下毒,人命关天,您若不管,那我是不是也可以遣人去杀了瑞王?」

太子惊骇地看着我。

我就是要让太子表态。

没道理他们四个兄弟团结和睦,却独排李怀瑾。

要不好,那大家都不要好过。

回府后,御医已经走了,说毒性不强本不致命,但奈何李怀瑾身体弱,依旧十分危险。

李怀瑾躺在床上,面色发白,毫无血色 。

我沉声道:「若你去了,这个仇我帮你报。」

话落,我竟然察觉到他的手指动了动,我喊了他几声,他却没了反应。

「王爷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关。」奶娘一直在哭,「大小姐,您的命太苦了。」

我倒没有奶娘的感慨,毕竟我已早做好了守寡的准备。

尽人事听天命。

李怀瑾三天没醒,太子参奏瑞王,他一带头,满朝都是参瑞王的折子。

瑞王因谋害瑾王被打了一百鞭子,降为二字王,赶去了西北的封地。

他走前冲进了瑾王府。

「有事吗?」我问他。

「你告诉九哥,他一无是处,我杀谁都不会杀他。没好处的事,我不会做。」瑞王道。

我点了点头。

「如果真不是你,那下毒的人就一石二鸟,既撵走了你,又毒死了瑾王。」我冷声道。

瑞王目眦欲裂,「我知道是谁,我不会放过他的。」

他盛怒而去。

这事,如果是李怀瑾的苦肉计就好了。

无须亲自动手,就除掉了瑞王,还顺便给另一位王爷树了敌。

可惜,李怀瑾太单纯了,我有时都会奇怪,皇室怎么会养出这么干净纯粹的皇子。

我让人开始准备灵堂,御医说李怀瑾随时会走。

夜里我也睡不着,于是坐在床边陪着。

这几天,天气又有点热,我换了轻薄的白色布料。

熬了两天,李怀瑾没死,我却撑不住了,早上醒来时,自己居然躺在他身边。

但我却完全不记得怎么上的床。

第二夜我做了个梦。

在梦中李怀瑾去世了,我料理好他的后事,搬出了王府,住在一个干净安静的小院中,晒着太阳看着书。

那份自由惬意舒适,让我从梦中笑醒了。

一睁眼,正对上李怀瑾含笑的眼睛。

他手臂枕着头,并没有避忌和生气我睡在他身边的意思,反而笑问我:「夫人做了什么梦,笑得这么高兴。」

我怔了怔,有些心虚地咳嗽了一声,「梦到王爷醒了,所以高兴。」

「没想到你真的醒了,真是天大的喜事。」

他却扬了扬眉梢,视线落在我搭在椅背上,刚做好的孝服上。

「闲着无事,随手做的。」我指了指孝服解释,「还没染色,明儿染个桃粉去。」

李怀瑾忽然笑了起来。

「夫人穿什么都好看。」他道。

我借口找大夫来,慌乱地下床走了,出去立刻让人收了丧事物品。

等回了房里洗漱,我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他没有喊我苏瑜,而是唤我夫人。

为什么唤夫人了?

「王爷逢凶化吉,福气无边。」奶娘最高兴,因为我不用守寡了。

我有些为难地看着十几套孝服。

6

看样子,李怀瑾是熬过了这一关。

连御医都惊讶地说是吉人天相,没敢把功劳揽在身上。

我只能默默地将孝服压回箱底。

李怀瑾要去宫中谢恩,我昨天见他气色还不错,但今天早上起来,居然又苍白几分。

「能走吗?」我问他。

「能撑一撑。不过,路上可能要劳烦夫人,搀着我些。」他满含歉意地道。

「没事,我应该做的。」我扶着他上了马车,给他搭上毯子。

马车颠簸起来,他有些摇摇欲坠的样子。

「要是不介意,靠在我肩头也行。」我担忧地道。

「行吗?」他问我。

我点头。

他徐徐将头靠在我右肩,我左手便环过去扶着他。

「夫人累不累?」他问我。

我摇头,「不累,应该做的。」

他轻嗯了一声。

进宫后,圣上见了他,还亲自喊御医来询问,瑞王的母妃来时气势汹汹,可看到李怀瑾吊着一口气的样子,她又泄了气。

李怀瑾太无辜了。

这一次,圣上赏了不少东西。

出宫的时候见到了太子。

「我的事给太子添麻烦了。」李怀瑾道,「我也没怪十弟,他从小闹着习惯了。」

太子摆了摆手,「你就是太仁厚了,才养得他无法无天。」

李怀瑾面露尴尬地笑了笑。

太子看着他,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摇了摇头走了。

我牵着李怀瑾的手,半扶着他,回头看了一眼太子。

圣上生了十六个儿子,但活下来并成年的,只有五位。

太子是嫡长子,在他之下有行三的晋王,行六的宁王以及行九和行十瑾王和瑞王。

瑞王怀疑给李怀瑾下毒的人是宁王。

回去的车铺上了褥子,李怀瑾强撑着不躺,我扶着他道:「颠簸起来是不大舒服,你的头枕着我的腿也行。」

「可以吗?」他问道。

「没事,我应该的。」我道。

他大约是真的撑不住了,也没有客气,但头真的落在我腿上时,马车里的气氛,忽然就变得有些微妙。

我的心情也跟着复杂起来。

「夫人。」他忽然出声。

我应了问道:「怎么,是哪里不舒服吗?」

他抬眸看向我,我也低头看着他。

「夫人喜欢什么?」

我一顿,「爱好吗?」

「颜色,配饰,饮食喜好……」他罗列了很多。

我对身外之物要求不高,随意道:「喜欢浅色吧,配饰倒无所谓,平日里戴的也不多。至于饮食,我不挑的。」

我说话时他一直看着我,很认真地在听。

他看人的目光极其专注,若是陷在其中,就会有一种,他的眼中有你且只有你的错觉。

于是我错开了视线。

「浅色的,」他重复了一句,若有所思,「我记得库房有江南来的布料,夫人肯定喜欢。」

我没客气并道了谢。

他说得随意,我以为只是普通的料子,毕竟过去十多年他府中并没有女子。

可东西送来的时候,我着实惊了一下。

十二匹布料,各式各样的浅色且都很珍贵,头饰从金到玉从繁复华丽到清丽秀雅,摆满了一张罗汉床。

我错愕地看着他。

「咳咳,」他眼底划过笑意,「存了很久,得亏有你,它们才能重见天日。」

我哭笑不得。

我以为李怀瑾不富裕,毕竟他不得宠又没当差,只靠府中那些产业,应该只能度日。

现在看来,他的日子过得并不拮据。

睡前,我在我的嫁妆里,寻了一匹男子的布料,想给他做件秋天的长褂。

便捧着布料去找他。

刚出院子,便听到隔墙汪公公在低声训谁。

「去交代清楚,娘娘下午得的十二匹料子和头饰,铺子里都不许再卖,若叫娘娘知道是现买的,拆了你的骨头。」

「一忙就忘了,现在就去。娘娘她不出门,肯定不会知道的。」

汪公公没接这话,顿了顿又训道:「办事机灵点,杂家要是打板子,也先让你屁股开花。」

小内侍嘻嘻笑着,喊着师父息怒,两人渐行渐远。

7

我试图去理解,李怀瑾为什么要给我买东西。

是因为歉疚吗?

肯定是。

他身体不好,又不能给我留下子嗣,心地善良的他对我存了愧疚。

但我想告诉他,他并不欠我的。

人与人的情谊最没定数。所以,不付出便没有失望,不索取便无须愧疚。

但我还是在院中站了许久。

说不清为什么。

许久之后我重重叹了口气,还是去找他了。

「这样的蓝,不知王爷可喜欢。」

他原是躺着的,这会儿坐了起来,看着布料扬起了眉梢,「给我的?」

「嗯。」我没提方才的事,只当不知道,「王爷若是不嫌弃,我想给你做身衣裳。」

「亲自做吗?」他问道。

我点了点头。

我做衣服的手艺还是可以的,往年我都会和奶娘在成衣铺子接着活做,赚点银子贴补。

「不嫌弃。」他下了床,站在我面前,面颊微红,「要量尺寸?」

我怔了怔,其实不用量尺寸,我去找府中绣娘拿就行了。

「那你等一等,我回去拿软尺来。」

他笑着,「辛苦你了。」

我回来的时候,他脱了外衣,穿着薄薄的中衣正看着布料出神。

他身形很好,虽瘦可看着并不弱,很是挺拔英伟。

我收回了目光,给他量尺寸。

「王爷在想什么?」我停问他。

「秋天来了吗?」他语气有些怅然。

我踮着脚给他量肩膀,随口回道:「是啊。中秋节还没到,夜里就感觉到凉意了。」

他嗯了一声,「难怪夜里会觉得冷。」

「冷吗?」我抬头看着他,「要不要给你加床被子 ?」

他摇了摇头。

「被子已经很厚了,再加就要会压着难受。」他皱了皱眉,无奈地道,「算了吧。」

我朝他床上看了一眼,前几天我睡的时候,倒没觉得被子薄,他身体差,可能和我感受不同。

「问题总要解决的,若是不愿意盖得多,那再铺一些?」我问他。

我环着他的腰,正凑近了看数字,忽然一抬头,就对上他的眼睛,我心头一怔。

他看着我微微笑着。

我觉得他的笑容,似有深意,便后退了几步。

他仿佛对我的反应没有觉察,只淡淡问道:「夫人的衣服要几天能做好?」

是我的错觉。我回道:「三天行不行?」

他笑着点头,「行。」

「那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我捧着布料出门,他送我到门外,月色清亮如银光披散而下,很美。

他随着我出来。

「外面凉。」

「没事,我送你回院子就回来,不会生病的。」

他步子不快,十几步的路,我们用了比平日多三倍的时间,等我到了,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又只得送他。

回来时,我忽然笑了起来。

觉得这样你来我往地送,有些幼稚,而我,竟后知后觉地才察觉。

衣服做好后,李怀瑾就穿上了。

「今天有些热,要不要换薄一些的?」

「我怕冷,这厚度刚刚好。」他抚了抚衣摆,很满意地站在镜子前,「夫人的手真巧。」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

「怎么了?」他微微弯腰,与我平视角,「身体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给他倒茶,顺便转移了话题。

「我听说圣上接见了一位方术士,能掐会算还会修炼仙丹?」

「嗯。姓马。说是海外来客,本事多大我倒还没见识过。」他随口回道。

我觉得方术士这种人,有些玄乎。

圣上今年才四十六,就要开始修仙修道了吗?

中秋节那天,李怀瑾依旧穿的是我做的那件衣服。

我们先去的宫中,太子不在,圣上正由晋王以及马道长陪着在说话。

晋王为人疑心很重,与他说话得绕着说。

「马道长是晋王引荐的?」回来时,我凝眉道,「那他做得也太明显了。」

不顾忌太子吗?

此事,晋王做得不够高明。

我本是随口一问,但李怀瑾却很有兴致。

「怎么说?」

8

我正倒茶的手一顿,笑问他:「可以随便说吗?」

他点头,「就我们二人,当然。」

我含笑道:「其实,从我的角度想,关于马道长,最好的安排其实和你有关。」

「嗯?」他顿了顿。

「我想,马道长和你是旧识,你设局让他认识了晋王,尔后,晋王将他引荐给了圣上。」

「晋王因此得宠,如虎添翼,和太子更斗得旗鼓相当难分难舍。」

李怀瑾喝茶的动作停下来,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不管结局是什么,对你来说都是利。」

我说完笑看着他。

「有意思。」他深看我一眼,「这个利还真不小。」

我点了点头。

「不过,我知道你没心力做这些,也无心朝堂事。只是我们闲聊,王爷权当笑话。」

「你是如何想到这些的?」他非但没觉得我扯得是闲篇,反而眼底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

我有些意外,也不禁羞赧。

「我哪懂这些朝堂事,胡思乱想罢了。」

李怀瑾轻笑,摇了摇头,「你很有见解。」

我一愣,心里忽生了一些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是什么,但那感觉却渐渐清晰起来。

「谋嫡之争晋王乐此不疲。当然,事到如今,就算他想退,他外家以及朝堂的势力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李怀瑾喝着茶,眉眼微垂,语调淡淡的,让人捉摸不透。

「你的意思是,就算他引荐马道长给圣上的事做得直白,他也不怕?」我琢磨了他话中的意思。

晋王有足够的实力,根本不怕被人看出来。

李怀瑾微微颔首,欣慰地道:「夫人聪慧。」

我摇头失笑,「王爷连着夸我,倒让我心虚了。」

他莞尔,忽然也凑近了我,低声问道:「我若谋嫡,夫人可会怕?」

我一怔,心头一跳,先是认为他的话是真的。

可转念想过,这几个月他一直和我在一起,几乎没分开过,他哪有时间谋嫡?

我松了口气,笑着道:「这有什么怕的?想做就做,赢了就是万人之上,输了不过一死。」

李怀瑾定定地看着我,忽然抬手摸了摸我的头,柔声道:「夫人实乃巾帼豪杰。」

我错愕,也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相处几个月,我和李怀瑾很融洽,家长里短、田庄铺子、朝堂暗涌,都是我们的话题。

我常想,他身体若好好的,我们就这样相处着,虽不比守寡后的安静惬意,但也很好。

朝堂上,马道长的事和我想得有出入,但事情发展的方向却和我想得一样。

「圣上让秦将军接管了漠北的兵权?他不是晋王的舅舅吗?」

隔了几日用晚膳的时候,汪公公说起朝堂的事。

「是。」汪公公义愤填膺道,「圣上现在整日和马道长研究那修仙之术,对马道长和晋王可谓宠得没边了。」

我挑了挑眉,看向李怀瑾。

李怀瑾给我盛汤,含笑道:「夫人想说什么尽管说。」

「王爷,若我们家彻底不参与,就要一直中立,以免将来胜者与我们秋后算账。」我笑道。

「我们家?」他挑了挑眉,眼底的笑翻涌着浮现眼角。

我不解,他在高兴什么。

「好,听夫人的。」他含笑道。

这一天,我正和李怀瑾在府中下棋,太子不请自来。

9

太子看着我们的棋盘,语带羡慕:「还是九弟自在,一盘棋耗一个时辰。」

「王妃棋艺和我不相上下,这盘棋焦灼了两个时辰了。」李怀瑾仿若不懂太子的意思,天真地问道,「皇兄可有解我困局的妙招?」

太子摆着手,苦笑道:「我可没有你这闲情雅致。」

「你来,我有话问你。」太子示意李怀瑾和他换地方说话。

「你看,这棋……」李怀瑾一脸为难,舍不得走的样子,「要不在这里说,王妃不是外人。」

太子皱紧了眉头,看了我一眼,见我没走的样子,他只好坐下来,开门见山地道:「孤看你近日身体越来越好了,所以……」

「都是王妃照顾得好。」李怀瑾接着太子一半的话,顺口就夸我。

我当然领会了他的意思,便笑道:「王爷谬赞了,妾身只是做分内的事。」

太子眉头拧得更紧了,「漠北连降了十天的雪,眼见雪灾就在眼前。九弟,这是大事,别人我不放心,你去一趟吧。」

李怀瑾指着我落的棋,「夫人,我想悔棋。」

说着,他拿了颗棋走。

我拍了他的手,「王爷,下棋岂有悔棋的道理,快放回来。」

「就一步。」他道。

「一步也不行。」我道。

「是了是了,就听夫人的。」他无奈地将棋放回来,这才抬头问太子,「皇兄刚才说什么?」

太子噌地一下站起来,恼了,「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以前身子不行,当然要养着,可现在身体好了些,你却依旧不思进取。

「别人都说你这王妃娶得好,让你身体渐渐好起来,以孤看,你这王妃实在该休了。」

「九弟,美色误事是祸水!」

我挑了挑眉,难道在外人看来,我靠美色祸了李怀瑾?

这角度倒是新奇,我从未听过。

我没什么感觉,但李怀瑾却沉了脸,淡淡地道:「皇兄如果无事便回吧,我身体不好,就不远送了。」

「你!」太子像是憋久了,怒指着他又过来指着我,「你这蠢钝妇人!」

李怀瑾忽然掀了棋盘,冷声道:「来人,送太子!」

10

太子大约没见过李怀瑾发脾气,着实惊了一下。

太子走后,李怀瑾沉默坐着,手里捏着一枚棋,许久没说话。

但周身却透着我从未见过的凌厉。

我试探地喊他:「王爷?」

「嗯。」他周身的气息一散,抬眸看着我,「都是莫须有的话,夫人别介意。」

我不介意,但他刚才的反应,让我始料未及。

因为太子说我蠢钝,所以他生气了吗?

我有些意外,猜不透他的想法。

不过,就在刚才,我原先那模糊的感觉,又清晰了一些。

我想到,圣上先后生了十二个儿子,却只活了五个,可见当年后宫斗争的局面之惨烈。

而这活下来的五人,太子是皇后所出,其余三位皇子的母妃和外家,在后宫和朝堂的势力都十分雄厚,唯独李怀瑾……

没有母妃助益,更没有外家帮扶。

后宫群狼环伺,危险无处不在,李怀瑾能活到今天,确实令人称奇。

我慢慢捡着棋子,一点点地捋着。

太子闹完后没再来过,但晋王却来了一次,也是闹得不算愉快,他愤愤而去。

两虎相斗,不问朝事的瑾王,居然也成了他们争取支持的重心。

看来,这一场争夺很快就会有胜负之分了。

又隔了七八日,李怀瑾忽然问我:「过些日子父皇要去南山冬猎,你可想去看看?」

闻言,我抬头看着他,打量他脸上的表情,然后点了点头,「一定很有意思吧?那就去看看。」

「好。」他道。

但临出门前,李怀瑾的病情又加重了,他咳了几夜,药量也加重了一些。

睡前的药,汪公公一定让我送。

我手里还有不少事,便有些迟疑。

「让我奶娘送去可好?」也就送个药,并不打紧的吧?

「这可不行,老人家年纪大了,手脚不稳泼了撒了岂不可惜?」汪公公一本正经地和我道,「这药每一味都极珍贵,还是娘娘送合适。」

这话我没法信,奶娘不行,我房里还有年轻的丫鬟。

送药还非我不可?

「再说,上回药里下毒的事,您不记得了?」汪公公道。

「您别说了,我送。」我叹了口气,心道你站在我这里磨了这么长时间,可见是很闲,你要去送,不说是书房,便是皇宫也回来了。

我敲开门,李怀瑾正坐桌前雕一方印章,见我来含笑道:「怎么你来了?」

我是不想来,可耐不住汪公公危言耸听。

「药来了,王爷趁热喝?」

他嗯了一声,头也不抬地道:「我手脏,你且先放在边上。」

我皱了皱眉,「这桌上你打磨的灰正飞着,落在药里就脏了。」

「这……」他为难地看着我。

我迟疑地问他:「要不,你去洗手?」

他摇头,「这印章做成前,碰不得潮。」

一块石头,为何碰不得潮?我也不懂,不敢乱说,「那……我喂你?」

总不会真让我喂吧?

「那,麻烦你了。」他转了身子面对着我,满面期待之色。

我顿住,心里十分错愕。

总觉得李怀瑾慢慢地变得有些奇怪。

一勺药送去,他乖乖吃了,冲着我笑了笑。

「药甜吗?」我问他,笑得这么开心。

「甜的。」

他眼睛微微弯着,显然是高兴得很。

我不懂,吃个药怎么还开心了。

「王爷吃了药早些睡吧。」

他不大乐意地应了一声,含着药指了指印章,「夫人可喜欢这块鸡血石?」

我看了一眼,没什么感觉,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说:「喜欢的。」

他又高兴起来,待我放下碗准备回去的时候,他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夫人坐这里,帮我递东西吧,我忙着腾不开手。」

我手里的事还没做完。

东西就在他手边,怎么就腾不开了。

「哦。」我坐他边上发呆。

李怀瑾不管做什么事,都是行云流水赏心悦目的。

他依旧是温润端方的君子。

可君子的话,着实不少。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竟一直没有察觉,今天才深切体会到。

11

冬猎是每年都有的,但李怀瑾却是第一次去。

南山猎场不远,行了一日的路,晚上就到了。

行宫不算大,等到了后我便犯了难,因为给我们安排的院子极小,只有一个正经的卧室。

我睡软榻。

夜里,行宫很热闹,我们陪着圣上用了晚膳,还看了歌舞,回来的时候已近亥时。

李怀瑾裹着被子,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王爷冷吗?」我坐起来看着他。

「夫人不冷吗?」

他皱着眉,显然是冷得狠了。

我想说不冷,但以我对李怀瑾的了解,他后面还会有话说。

果然,他道:「夫人要是不介意,我们两床被子叠着盖,或许会暖和一些。」

「咳咳……只怕冻一夜,明日我病情又要加重一些。」

我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抱着被子去了。

李怀瑾越来越奇怪了。

齐头躺下,身边的人很温暖,夜色浓得化不开,只有他近在咫尺轻浅的呼吸声。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夫人有没有觉得暖和一些?」他柔声问我。

我一直就没觉得冷。

我反问他:「王爷觉得呢?」

「暖和多了。」他轻声道,「得亏有夫人在。」

我又揉了揉眉心。

「王爷。」我有些忍不住,转身看着他,「王爷想让我给你留子嗣了吗?」

成亲五个月,我初心不改。

他只要同意,我愿意为他留下子嗣。

他定定地看着我,目光细细的,划过我脸上每一寸,过了许久他咳嗽了两声,「若我能熬到明年夏天,再与夫人商讨此事可好?」

明年夏天?那还有七个月。

我点了点头,同意了。

不过,他不想让我留子嗣,又为什么这么奇怪?

「睡吧。」他拍了拍我的后背,我一愣,才发现他的手不知道何时落在被子外,圈着我在怀。

「这样暖和些。」他淡淡地说完,阖上了眼睛,「夫人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我皱了皱眉,闭眼睡了。

早上醒来,我在他的怀里。

待我洗漱好,他已经醒了,看着我笑道:「夫人何时醒的,睡得可好?」

「我睡得可以,王爷呢,是不是不习惯?」我问他。

「没有。我睡得很沉。」他道。

我看着他微有些发青的眼圈,挑了挑眉。

12

上午大家移去猎场。

皇室里的王爷郡王们济济一堂,一声锣响,由太子和晋王各自领队,两队人分别冲进猎场。

我在帐中喝茶,李怀瑾兴致不错,在帮我烤栗子。

我刚吃了一个栗子,外面忽然有人喊他。

随即帘子掀开,进来一位十分明艳的女子。

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穿着大红的骑马裤裙,发髻梳得高高的,手里拿着马鞭,走进来时像是一朵艳丽的花。

「九哥。」她摇着马鞭,大刀阔斧地在我们对面坐下来,挑起眉梢,说话时眉飞色舞,热闹得很。

「我又回来了。」

李怀瑾看着对方,微微一笑。

女子拖着凳子坐在李怀瑾身边,环住了李怀瑾的胳膊。

「你没死真的太好了。我这次回来给你带来了千年的人参,大夫说你吃最好了。」

李怀瑾不动声色地推开了她的手,又转过来给我介绍:「夫人,这位是淮南王府的长意郡主。」

原来她就是宋潇潇。

淮南王在德宗时立了大功,被封了爵位,到这一代已是第三代。

宋潇潇从小在京城长大,和几位皇子都很熟悉,原先还有人戏说过,她将来可能会做瑞王妃或是宁王妃。

倒没听说她和李怀瑾关系好。

介绍完,宋潇潇打量着我,挑起英气的长眉。

「是你?」她想到什么,指着我问李怀瑾,「这不是那天在法华寺骂方丈的那个人?」

李怀瑾低声道:「不是,你记错了。」

我有些意外,我确实在法华寺骂人了。

今年元宵节后,我去给母亲续油钱,却不料灯被人熄了,我当时恼了,指着方丈骂了许久。

最后方丈和我道了歉,但我没续灯。

难道那天庙中还有别人?

「我记错了?」宋潇潇也不确定,她不再提,又去挽李怀瑾的胳膊,「九哥我们去打猎好不好?」

「我骑艺不精。」李怀瑾起身,给她倒了杯茶让她捧着。

我想笑,便低头吃栗子。

「我精啊。你坐我前面。」宋潇潇想去拉李怀瑾的手,但奈何手里有茶,只得作罢。

「我现在箭法又有精进,你来过过目。」

李怀瑾看向我。

13

「郡主盛情,王爷去吧。」我浅浅笑着。

李怀瑾忽移过来在我耳边道:「今日风大,我病着呢,你怎么能让我去?」

我看着他,他冲着我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扑哧笑了起来,这一瞬他像个孩子,不愿意出去,还让我来拒绝。

我只好对宋潇潇道:「多谢郡主盛情了,我家王爷正病着,不宜吹风。改日可好?」

宋潇潇错愕地看着李怀瑾,「九哥,你……」

「我听我家夫人的。」李怀瑾含笑道。

他倒是看上去对我的「管制」还挺受用的。

「九哥,你成亲后怎么不一样了?」宋潇潇皱着眉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李怀瑾一副没听懂话里的意思,还给宋潇潇传授经验。

「你也早些成亲,成亲后就会不一样。」

宋潇潇看看我,又看看李怀瑾,放了茶盅就走了。

我咬着栗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李怀瑾。

「王爷何必呢。」

「骑射没意思。」李怀瑾漫不经心地道,「还是和夫人待在这里烘着火舒服。」

我笑着,偏头看着他。

他拨弄着炭,声音仿似远处传来的,透着些薄淡的虚渺和若失:「倒是夫人,怎的同意得那么爽快?」

我不该同意吗?

「知道了,往后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深看我一眼,叹了口气。

好似又不大高兴了。

「王爷。」汪公公进来,压着声音道,「太子那边少了两个人,圣上让您去顶上。」

我一怔,惊讶地道:「让王爷去?」

汪公公一脸郑重地点头。

「金口玉令,我就去吧。」李怀瑾递给我一颗热乎乎的栗子,「夫人不必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我还是担心,他说他不擅骑射。

那茫茫的树林,积雪皑皑,危险无处不在。

「夫人在担心我?」他忽然问道。

我肯定担心他啊,这话问得莫名其妙。

他笑了起来。

「那你多带些人。」我叮嘱道。

他点头,回头看我一眼出门而去。

14

李怀瑾是辰时走的,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

天色渐渐暗下来。

外面传来马蹄声,是晋王他们回来了。

「太子和王爷还没回来?」我问汪公公,「让人去找了吗?」

汪公公看看天气,低声道:「让人去找了。看样子,一会儿要下暴雪。」

半个时辰后,他们还没有回来,但雪却越下越大。

迷蒙着视野不清,天地像遮了一块厚重的幕布。

去找的人回来了一趟,又带着更多的人走了。

宋潇潇来了一趟,质问我:「你怎么不拦着?」

「皇命难违。」我回道。

「你真是……他要出事,你就守寡一辈子吧。」宋潇潇跺脚,「我去找他,你去不去?」

我摇了摇头。

我去没用,若在林子里迷路,还多添了麻烦。

但我心中还是有些后悔,方才应该拦着的。

圣上也奇怪,怎么会让李怀瑾去?

难道圣上也借此机会让他们兄弟相处,让李怀瑾帮太子打压晋王?

这太荒唐了。

「他白对你好了。」宋潇潇甩着马鞭,怒气冲冲地骑马进了林子。

一个时辰后,她一身是血地被人抬了回来。

她在林子里遇到了熊,后背被拍了,听说血肉模糊。若非被寻人的一队遇到,怕是命都保不住。

我撑着伞站在帐外,黑压压的林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么冷,便是什么都不做只待着,就已十分难熬。

时间越来越迟,人依旧没有找到。

太子府出动了许多人,连晋王也带着人再次去了。

圣上大发雷霆,说要调配兵马去。

「我们可有人用?」我问汪公公。

「没有,王妃要去?」汪公公问我。

「算了。」我凝眉道,「我就在这里等。」

汪公公失望地点了点头。

这一夜,我窝在火炉边,下半夜的时候我做了个梦。

梦中我在雪地里找到了李怀瑾,他满身是血,笑着和我道歉。

画面转过,我已守了寡,依旧坐在幽静的院中,但这次没有太阳,倒是雪下个不停。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我心中愈加不安。

汪公公裹着冷风进来,我站了起来,「找到了吗?」

他脸色极沉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我扶着椅背,汪公公低声道,「太子死了。」

我脑中嗡的一声,「那王爷呢?」

「王爷是被抬回来的,还吊着口气。」汪公公哭着道,「御医在看。」

我跑着去了隔壁。

里面很多御医,圣上像一头老态龙钟的狮子,正在焦躁地踱着步子,昨日还乌黑的头发,今日已成了花白。

他们在全力救李怀瑾。

太子死了,陪着太子进去的十九个人,除了李怀瑾,全部死了。

「怎么样?」圣上吼道。

太医院的院正扑通跪下来,声音发抖,「王爷身体本就羸弱,现在受了两处剑伤,还冻了一夜,怕是……」

「怕是个难关啊。」

我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第二日,御驾回宫,同行的是太子的遗体以及昏迷不醒的瑾王。

他们在查到底是谁对太子和瑾王下的杀手。

我没管这些,每日御医进出,我则将所有的事搬到他房里做,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帮他将王府守好。

家里不能乱。

「娘娘。」汪公公低声道,「苏大人来了。」

父亲?

我去见了父亲,他满脸焦急,但依旧沉着气息,摆着威严。

在父亲身侧,穿着官服的宋元正定定地看着我。

父亲问我李怀瑾如何了,我如实回了。

「我今日来,是有事要你去办。」父亲示意宋元出去守着。

我淡淡应了。

父亲开门见山地道:「你可知道,太子一死,朝中的局势就翻天覆地了?」

我没说话,因为知道他不需要我回答。

「如今许多人都在怀疑晋王害了太子。」父亲低声道,「可这事不是晋王做的。」

我不解地看着父亲,问道:「所以呢?」

「现有一事让你去做。事成后,为父亲自送你去江南。」

「你外祖家早就迁去了,你去那儿,有你外祖母和舅舅庇佑,一定比在京城的日子过得更舒心。」

原来外祖家搬去了江南,这么多年他都不肯透露半句。

我还记得五六岁时,曾见过舅舅,他抱着我哭了许久。他临走前偷偷给了我五百两银票,叮嘱我缝在衣服里。

那些钱,让我和奶娘熬过了一年又一年,没有饿死。

如果这世上还有谁让我牵挂,便只有外祖母和舅舅了。

「父亲让我做什么?」我问他。

「这个给你。」他递给我一封信,「你去宫中交给圣上,就说是在王爷书房找到的,求圣上为王爷做主。」

这信,我不用拆开看,也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大抵不过是有人假冒宁王笔记,写信给李怀瑾,筹谋冬猎时,谋害太子的事。

总而言之,他让我用这封信,去指认宁王是凶手。

「原来父亲支持的是晋王。」我顿了顿,「您以前不是对太子……」

父亲打断我的话,「太子已去,人总要变通。」

好一个变通。

「我考虑一下,明日给你答复。」我低声道。

父亲绷着脸:「你舅舅削官二十年,如果你帮了晋王,他就能帮你舅舅官复原职。可你要死脑筋,就没有任何人能帮你。」

父亲一副语重心长的表情。

15

父亲走了,宋元退后了几步。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瑜表妹,你听姑父的话,他不会害你的。」

「去了江南,你还有我。」

我抬手打断他的话,送客。

他急着道:「王爷生死也就这几天的事了,你一定要未雨绸缪早做打算。」

「良禽择木而栖,你是聪明人,你懂的。」

是啊,宋元知道,我一直都想去找舅舅。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走。

我知道我面临的是什么。如果李怀瑾熬不过去,太子的死就会成为悬案。

无论太子的势力怎么闹,没有明确的证据,圣上不会再舍得杀一个儿子。

最后的结局一定是晋王和宁王斗。

宁王或许有能力,但他一定是斗不过晋王的。

而我,却拒绝帮晋王,待李怀瑾去了,他势必会秋后算账。

如果我呈上这封信,帮着晋王拉宁王下马。

我就能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了。

我回到房里,李怀瑾依旧未醒。

我又将孝服翻出来,将上次没缝完的袖子继续缝好。

汪公公站在边上,时不时看我一眼。

一夜无话,第二天圣上传我进宫。

皇后瘦了很多,已不复往日的风采,她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问道:「有人说,你的手里有封信?」

一室的人都看着我。

圣上、皇后、晋王、宁王,以及好些我并不认识的外臣。

我知道只要我拿出这封信,宁王必死。

至于李怀瑾,他反正要死了,是同谋共罪还是无辜被牵连,对他没有影响。

我看过这些神色各异的人们,冷声道:「什么信?我没有信。」

说完这句话,我看到宁王的腿打了个转,差点跪倒在地。

晋王瞪圆了眼睛,压抑着怒火。

而圣上则是皱着眉,皇后的表情则十分耐人寻味,深看了我一眼。

回府后,汪公公迎的我,他满脸的笑压不住,「娘娘回来了,饿不饿,冷不冷?」

「不饿也不冷。你将府门关上,从现在开始除了太医,任何人不许进来。」我道。

「好,好!」汪公公一迭声地应着。

我看着昏睡的李怀瑾,深叹了口气,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竟不再期待守寡的生活了?

惦念十几年的梦想触手可得时,我却并没有心动。

夜里我靠在软榻上休息,忽然觉得有人在看我。

我惊得睁开眼,就对上了李怀瑾那双熟悉的眼睛。

「夫人。」他掀开了被子一角拍了拍,「我冷,一起睡?」

听到他的声音,我鼻尖发酸,忙起来将灯挑亮,也趁此拂开了心酸。

「王爷,不用传太医吗?」我笑问他。

他抿唇笑着,低声道:「有夫人在,谁都不用。」

他是病人他说了算,我只能进了他的被子里,他侧躺着看着我,眉眼里晕着化不开的愉悦。

「王爷是在高兴劫后余生,大难不死?」我问他。

「不是。」他柔声道,「我高兴的是,醒来后床头有灯,房里有你。」

我噎了一下。

「近来辛苦你了。」他抬手给我掖了掖被子,目光又落在我做完后叠好的孝服上。

「不辛苦,没穿到这裙子,一切都值得。」

我想,这些裙子真的可以染色了。

毕竟李怀瑾福大命大。

他只看着我,轻轻笑着,眸光柔得如窗外的月色。

我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他,譬如狩猎那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明天进宫需要注意什么。

但不知为何,我竟睡着了。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温柔,又或者是被子里太暖和。

「睡吧。」他轻拍着我,这是留在我耳边最后的声音。

我一夜无梦,睡得极沉。

16

李怀瑾一早去了宫中,这次他没让我陪。

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太子被害的事,成了无头的案子。

更让我惊讶的是,皇后居然抱着李怀瑾哭了。

要知道,在过去的二十年,皇后对李怀瑾从未表露过关爱。

午膳过后,李怀瑾坐着轿子回来了。

还带回来很多赏赐和名贵的药。

关上门,我问他:「皇后娘娘失了太子,是打算培养你了吗?」

如果真要谋嫡,跟从皇后一脉当然胜算更大。

但将来却又后患无穷。

最重要的,我认为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应该让晋王和宁王先分出胜负,更何况,远在外地可还有一个伺机而动的瑞王。

李怀瑾放下茶盅,回头看着我。

「那是她的想法,和我无关。我身体不好,只想在家多陪陪夫人。」他一脸真诚地道。

我指了指上午染了色的裙子。

「王爷喜欢这些颜色吗?」

我将所有的孝服染了各式各样的颜色,正晾在院子里,姹紫嫣红生机勃勃。

李怀瑾脸上的表情渐渐错愕起来,继而大笑。

「好看,就是让夫人白费了不少工夫。」

「多谢王爷,赐了我这些好看的裙子。」我绷着脸,忍着笑。

李怀瑾笑得更欢畅。

下午,父亲来找我,我没见。

隔了一日,家中来信说苏夫人病了,让我回去。

「王爷也病着,我这离不开人。」我拎了二斤街上买的桂花糕给管事,「帮我向夫人问好。」

管事的脸色瞬时变了几个颜色,悻悻而去。

李怀瑾牵了我的手,给我暖着,「夫人为何不回去?」

「不值得。」我淡淡地道。

李怀瑾一愣,在我耳边问我:「这么说,我值得?」

我瞥了他一眼。

不给我留子嗣,却又逐渐对我热络体贴起来,我不太懂他的意思。

难道是真的身体不行?

但留子嗣这个问题,我决定不再问第三遍。

「夫人想去江南吗?」用晚膳的时候,李怀瑾忽然提出这个问题。

我错愕地看着他。

「我知道你外祖家在那里。」李怀瑾郑重地道,「你若想去,我陪你去。」

我没问他怎么知道我想找舅舅这件事,只攥着筷子,很认真地问他:「王爷不是玩笑?」

「对夫人的事,我怎么会开玩笑。」

我抿唇,点了点头,「想去。」

他揉了揉我的头,柔声道:「好。那我们去江南。也叫我这丑媳妇,见一见娘家人。」

我白了他一眼。

三月时,朝中宁王和晋王斗得难分难舍,宁王又了皇后一脉的帮扶,几次将晋王推至绝境。

就在他们水深火热的日子里,我和李怀瑾悠闲地去了江南。

春天的江南太美了。船徐徐行在河面,两岸青草萋萋绿荫如盖,和北面的春天截然不同。

四月初,我见到了外祖母,也见到了舅舅。

自是哭了一场,外祖母领着我去她的房里,将她给我准备的嫁妆给我。

「自你小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没想到你成亲那么急,东西都没来得及送。」

「我看王爷待你极好,你好好和他一起,过你们自己的日子,不用惦念我们。」

我哽咽着应是。

舅舅和几位表哥都敬重李怀瑾。

我们游玩了很多地方,这是我这辈子最为舒心快乐的几个月。

十月时我们启程回京。

回京的路上,我闲来无事给李怀瑾裁衣服。

「休息会儿,我的衣服足够穿了。」

「王爷大恩,我无以为报,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了。」我手下不停,笑道。

他叹了口气,竟然摆了纸砚给我画像。

「夫人大恩我也无以为报,便给夫人作幅画像吧。」

但他画的却是我们一起游船的像,两人依偎着看着风景,背影缥缈轻盈,爱意缱绻。

日子就在这样安静闲暇中慢慢溜过去,快到我措手不及,已入了冬,外面开始飘雪。

快要到京城时,我们得了消息。

「宁王受了重伤,生死不好说。」汪公公道,「外传是瑞王遣人下的手。」

我兴致盎然地趴在窗口看雪落在水面上的过程,闻言顿了顿,将窗边一块鹅卵石丢进水里。

平静的水面,起了丝丝涟漪。

17

晋王一家独大的局面,正式开启。

宋元和二妹成了亲,没有外放江南,而是留做了四品京官。

以他的年纪和资历,这无论如何都算得上仕途得意了。

父亲升任首辅、领太子太保衔。

不知何时,外面传言李怀瑾不能人事,就是因为如此,他成亲一年半没有子嗣。

传言愈演愈烈,但瑾王府却一派平静。

二妹听闻我回来了,亲自过府来看我。

提了二斤桂花糕,在府中参观着,笑容浅浅地挂在嘴角。

「原来王府也这么破旧啊。」二妹探头看了一眼内室,惊讶道,「这梳妆台都破损了,你怎的还用?」

我绷着脸,「用习惯了,你要送我新的?」

二妹脸色一僵,喝了口茶换了话题。

「你这布料也是去年的。你不是去江南了吗?怎么不买上一船运回来?」

「只顾着和王爷浓情蜜意了,没想到这些身外物。」我端茶送客,不再看她。

二妹咯咯笑了起来,抚着自己小腹。

「啊,忘记告诉姐姐了,我有三个月身孕了,姐姐你也要努力哦。」

二妹说着,得意扬扬地由丫鬟婆子簇拥着走了。

转眼新年临近,李怀瑾忽然忙了起来,早上出去晚上回来。

我没问他忙什么,因为我也很忙。

年三十,宫中办了团圆饭。

在饭桌上,晋王意气风发,但圣上却苍老了不少,双眸无神透着病态。

听说圣上这一年修仙修道极为用心,日夜沉迷丹药。

饭后,我和李怀瑾散步回府,刚到府中,忽然身后来了一群禁军,推搡着喊道:「圣上有命,瑾王府暂由禁军管制,没有宫中手谕,任何人不得出入。」

我看向李怀瑾。

明明刚才吃饭的时候,还父慈子孝,怎么转眼就要软禁我们?

「王爷,是不是圣上出事了?」我觉得圣上没理由这么做,能这么做的人,只有晋王。

所以,在我们出宫后,圣上肯定出事了。

「没事,别怕。」李怀瑾牵着我的手,笑着道,「不管是谁,我们听话就行了。」

我皱了皱眉,没说话。

这一夜注定腥风血雨,我睡不着,但李怀瑾睡得极好。

天不亮,我找来人问。

「昨晚圣上晕倒了,只有皇后和晋王在。」汪公公低声道,「现在圣上的生死还不知道,天亮了,估计快了。」

天上开始飘雪,大年初一,本来是万家团圆喜乐的日子,但今年却处处笼着死寂。

「听!」我指着半空,站起来,「丧钟,圣上驾崩了!」

我更关心的是,谁赢了。

「我去看看。」李怀瑾交代我,「你就待在府中,不管谁来你都别见,你也别出去。」

我心漏跳了一下,郑重应了他。

18

我在府中等了一天一夜。

夜里,皇宫起了火,火光冲天。

我喊来汪公公:「王爷一个人在宫里?可有人护着?」

汪公公摇了摇头。

「你带上家丁,我们进宫。」我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匕首塞在衣袖里。

汪公公眼睛赤亮,跟在我后面转。

「娘娘真要进宫去?里面很危险的。」

「不过一死,怕就不做人了。」我抬脚往外。其实我是怕的,理智告诉我,我去了没用。

可我还是出门了。

我要亲自去看看,就算死,彼此也要见上最后一面。

「娘娘,娘娘啊,」汪公公脚步很轻快,「您真的要去,那奴婢陪您一起啊。」

我停下来看着他,疑惑他的雀跃。

汪公公一顿,尴尬地收敛了面上的笑,慢慢地绷住了脸,沉声道:「宫中危险,奴婢陪着您一起。」

出了王府,比我想得要顺利。

从街上往皇宫看,冲天的火光浓烟翻滚,喊杀声四起。

我的心提了起来。

在宫门外,我碰见了父亲还有宋元。

父亲冷冷瞥了我一眼,宋元拦着我,「你别进去,里面危险。更何况,你和晋王有龃龉,他很可能趁乱杀了你。」

「这是我的事,不劳你关心。」

我推开宋元,父亲在身后看似呵斥宋元,但其实是说给我听的。

「不要和蠢人多说,让她去送死。」

「脑子不清不楚。」

宋元追上来,低声道:「瑾王都不知生死,你别去。」

我没看他,跟着汪公公进了皇宫。

内宫里,人来人往跑动喊杀,但看不到李怀瑾。

直到拐了一个弯,我忽然看到暗影处立着个人,他提着剑背对着火光,虽看不到他的脸,但他剑身滴着的血却看得极其清楚。

那血滴落在地上,顺着地面裂纹蜿蜒流淌,像是无数条细流。

我愣在原地。

那人转过头来,也看到了我,面上肃杀的表情,眼底的冷狠来不及收。

与我打了个照面,他也是一怔。

但下一刻,他哐当丢了手里的剑,喊道:「夫人,你怎么来了?」

那声音还是温润尔雅,走过来的步伐依旧从容沉稳。

这是李怀瑾,我从未见过的李怀瑾。

惊讶吗?既惊讶又不惊讶。

李怀瑾三两步走过来,紧张地打量我,「路上可顺利?」

我看着他血迹斑斑的浅色长袍,看着他走过来落在石板上湿漉漉的血脚印,点了点头。

「王爷呢,一切可顺利?」

「顺利是顺利,」他将握着剑的手伸过来给我,「就是胳膊有些酸。」

我掐了他的胳膊,冷笑道:「我也酸,我心里酸。」

「夫人。」他拉住我的手,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生气了?」

我没生气,毕竟我从很早以前就大概猜到了。

一个孤身在内宫长大的皇子,怎么会真的柔弱无助?

「太子,是你杀的?」我低声问他。

他点了点头。

「我本不想这么快,但他说你蠢钝,我便不高兴。」李怀瑾摇了摇我的手,「不是有意瞒你,只是怕我健康起来,夫人便就真的对我不闻不问了。」

我哭笑不得。

「我何时对你不闻不问?」

「夫人不走心,只当我是东家你是掌柜罢了。」他低声咕哝了一句,颇有些任性的意思,「我要的,是你的真心。」

所以,去年我和奶娘的聊天他听到了,还记在心里。

我是当他是东家,婚姻嘛,本就是如此。

他是王爷我是王妃,他掌握着我的一切,我能左右的,就是自己的心态。

摆正了自己,才能过得舒心。

但人心总会变的,我也会。

「晚些说,你快去忙你的大事。」

他弯腰抱着我,在我耳边蹭了蹭,「我的大事,其实是你。」

「是,我想做皇后,你快去为我铺路开道。」

他定定地看着我,又抱我在怀中,柔声道:「谢谢。」

19

李怀瑾将布局七年的网,收了。

我惊叹之余,不得不佩服他运筹帷幄的能力。

翻看古书,没有一任帝王,既杀了哥哥谋嫡,还被文武百官真心称颂跪求他接过玺印,继承大统。

就算是先太子余脉,也还在拼命绞杀晋王残余势力,没有发现,这一切是李怀瑾的布局。

他要这个皇位,从很早以前就目标坚定,步步为营。

正月十六,李怀瑾继承大统,定年号顺康。

正月十八封我为皇后。

朝臣参拜时,我立在高高的台阶之下,俯瞰群臣百官,父亲一头白发苟着腰背,跪得战战兢兢。

宋元抬头看了我一眼,面露惶恐,慌乱地垂着头。

李怀瑾很忙,我也不轻松,苏府递了七八封折子想要进宫觐见,这天我终于清闲了一些,见了她们。

苏夫人领着几位妹妹,又哭又笑地恭喜我。

「娘娘就是皇后命,自小算命先生就说过,贵不可当。」苏夫人笑着,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此刻的跪,是真真实实的。

「可惜,我还没子嗣。」我笑了笑,看着二妹还没显怀的肚子,「宋夫人胎像可稳?」

二妹惊恐地看着我,扑通跪下来,回道:「托皇后娘娘的福,胎像尚稳。」

我很高兴。

过去十几年,我卑躬屈膝地和他们讨生活。

往后一生,他们得战战兢兢了。

「皇后娘娘是有福之人,定当子嗣繁茂,福气绵长。」

我想到李怀瑾的身体。

还真不好说,成亲一年又半载,我们还没圆房。

夜夜喊冷拥着我,但这事他一个字不提。

不过,如今就算他真的身体有恙,我也无所谓。

人生已畅意,哪能事事求全,事事如意。

晚上汪公公请我去临渊阁,一路上我问他何事,汪公公又很雀跃,「圣上说有事找您商议。」

我去了,李怀瑾不在,房间里一对龙凤喜烛火光浮动,满室氤氲着奇怪的氛围。

「王爷?」我喊了一声,听到后室有水声,便绕过了屏风。

李怀瑾正沐浴出来,披着一件衣裳,头发湿漉漉地垂着,他回头看我,面颊薄红春色撩人。

我一怔,挑了挑眉。

「怎么没人伺候?」我问他。

「不想见旁人。」他走过来,将头搁在我肩头,低声呢喃着,「每日见太多人,晚上就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轻咳了一声,「那我给你擦头发,早些歇着。」

他轻嗯一声,由着我给他擦头发,我问他冷不冷,他仰头看着我,点了点头。

「冷,夫人抱抱。」

说着,他环着我的腰,将我抱坐在他的腿上,圈着我。

「唔,果然暖和多了。」

我哭笑不得,推了推他,「旁人娶妻,是为了这样那样,到你这里,娶我就是为了取暖?」

他抬头看着我笑了起来,烛光浮动的光影中,他眸光轻柔笑容旖旎,「夫人岂是暖我的身子……」

他抓着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

「还有这里,因为你,也暖洋洋的。」

我低头看他,他也看着我……

「不过,旁人娶妻都为哪样?」他笑问我。

「不好说,待我问问旁人去。」我道。

他忽然挑了我的下颌,附唇而上轻轻啄着,「可有这样的事?」

我笑了起来。

他又加深了这个吻,待我回身时,我们已经躺下,他问我:「夫人,明年我想要孩子。」

「为何是明年。」

「我怕有了孩子,夫人更不会看我了。」

我轻笑,掐了他一下。

「我有话问你。那日宋潇潇说在法华寺看到我砸长明灯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怀瑾先是遮遮掩掩,但情到浓时,他不得不招了。

原来他见过我两回,记忆深刻的就是我为了母亲的长明灯,骂方丈那次。

他当时觉得,如果他死了,也想要有人给他点一盏灯。

后来他查了我的身份,知道了我的处境,就没有提亲,而是办了那一桩赐婚冲喜的事。

他算准了我会因为想离开那个家,而主动要求嫁给他。

也算准了只有这样,我才能以婚事为由,和我父亲谈条件。

果然,一切都在他算计之内。

至于不圆房,是他觉得我心里没他,情意不到会委屈我。

「王爷思虑得真周到。」我指着帐子,「那上面的眼,都比不过你一身的心眼。」

李怀瑾吻着我,轻笑道:「随你怎么说,有你在,旁的我都不在乎。」

我轻笑,看向远处的烛影。

真庆幸,那天我站出来对父亲说我来嫁。

李怀瑾番外

我是李怀瑾,自我有记忆开始,我便是孤身一人。

别的兄弟都有母妃,外家,唯独我没有。

那日我被十弟推下荷花池,三九寒天水冰冷刺骨,我因此病了很久。

自此以后,我变得体弱多病。

但我却又因此得福。

我不受宠又身体孱弱,哥哥们除了不亲待我以外,再没有谁要置我于死地了。

随着我渐渐长大,我懂的事情也多了起来。

我拜了师父学武艺、骑射。

我明白生在皇家,想要真正有尊严地活下去。只有坐在那个位置上。

所以十几岁时,我便开始布局。

我并不着急,父皇年轻兄弟们都还活着,我若动手,势必成为众矢之的。

时间很多,闲来无事我也常会赴宴。

那日我们去苏府,在后院中众人闲聊,我看到一位女子和宋元站在树下说话。

明明她笑得很亲昵, 他们明明应该有情, 可我又从那女子的笑容和眉眼里,看到的都是冷静。

很冷静。

像是从高处俯视自己,所有举动和微笑,都是应该做的,疏离却得体。

我觉得有意思, 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

但过了不久, 我再一次见到了她。那天她正在骂方丈, 红着眼眶毫无顾忌。

她生气了。

我好奇到底是谁, 会让这样的人失了方寸,乱了情绪。

后来我知道, 她是为她的母亲。

我想,这样的女子, 适合做我的王妃, 既能冷静地相敬如宾,又有原则气性。

查过她的身世后,我并没有直接求亲。

她在苏府忍辱十七年,她可能在等什么。所以我要给她去和家人谈条件的筹码。

于是,我告诉父皇, 苏府是有福之家,可否将苏家的小姐,赐婚给我为妻, 也让我沾些福气。

口谕下了后, 苏家顿时乱了。

事情朝着我想的方向发展。

她以赐婚为条件, 拿到了她母亲所有的嫁妆。

成亲那日,我多想去迎亲啊, 可惜我不能。

她进来时,看我的眼神看似温顺乖巧,可我知道, 她很冷静。

甚至冷静地问我,能为我做什么, 可想留下子嗣。

听着她的话, 我的心不可抑制地柔软起来。十七岁的女孩子,到底经历过多少的冷漠和苦难, 才能在新婚之夜,说出这样冷静的话。

我想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

她想要的,温暖平静的生活。

她比我想得还要更聪明, 中馈、庶务人情往来事事周全, 甚至和人吵架时也伶牙俐齿。

她比我想得要更好, 更好。

我知道我的心, 也知道她的心。她不喜欢我,至少现在是无情的。

正如她自己所言,她是受雇于我的掌柜,她所做的,都是她身为妻子,应该做的。

我要的显然不是这些,我开始贪心地,想要她的心。

那颗, 可以为了我不顾生死,为了我乱了方寸的心。

那夜在宫中, 我提着剑回头看她时,我在她的眼中看到了。

看到了我想要的, 她的心。

她说她是高嫁,因为这段婚姻而让她走出困局, 可她不知道, 我也是因为她而走出了困局。

得到了我完满的人生。

不是因为皇位,更不是子嗣。

仅仅是她,苏瑜。

【全文完】

夫君的白月光回来了。

京城三月,初春的寒意尚未尽褪。

苏遇棠坐在马车内,静静地看着不远处夫君谢翊和与他的白月光。

猎场内,谢翊和清冷的面庞上,流露出了一种苏遇棠从未见过的宠溺神色。

他举步上前,将那抹娇小的身影轻轻圈入怀中,低下头,轻声说着些什么,逗得女子脸颊上飞起两朵红晕。

而后,谢翊和开始手把手地教授她射箭。

二人举止十分亲昵。

“呸,什么劳什子表小姐,奴婢瞧着就是个专门来勾引姑爷的狐媚子!”

马车内,侍女春桃满脸愤愤不平地说道。

昨日,谢翊和以远方表妹的身份,将那女子接入了府中,对此,国公府上下竟无一人提出异议。

苏遇棠望着不远处的那两人,突然觉得好没意思,放下了车帘。

那女子根本不是谢翊和的什么远方表妹,而是他心心念念的白月光。

正是这个女人,让谢翊和在一年之后,不惜与她的母族苏家决裂,付出惨痛代价也要与她和离,致使她苏遇棠从此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跌入泥潭。

苏遇棠自己都未曾料到,她重生之后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打探这女子的行踪,并且偷偷寻了过来。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这个镇远侯嫡女究竟输在了哪里?

从前苏遇棠不懂,如今却好像突然明白了。

谢翊和的心——

从始至终就没有属于过她!

不被爱的妻子,名分不过形同虚设罢了!

“少夫人,要不要奴婢带人下去闹一场,手撕了这狐媚子,让她身败名裂?”

春桃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若是您顾虑世子爷的颜面,奴婢这就去寻一味不易察觉的毒药,偷偷放进那狐媚子的饮食里,悄无声息地了结了她?”

若是在上一世,听到这样的提议,苏遇棠定然会毫不犹豫地接受。

那时的她,爱谢翊和爱得刻骨铭心,固执地想要抓住他,不惜付出一切代价,甚至是生命,却没想到落了个恶毒善妒的名声,最终不仅遭万人唾弃,还家破人亡,不得善终。

想想实在是可笑又可悲。

如今,那些事都暂未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苏遇棠闭着的双眸缓缓睁开,眼里只剩下一片从容和淡漠。

“不用,回去吧。”

上一世,每当她对云浅浅动手时,最后遭殃的总会是她和春桃,后来苏遇棠才知晓,那是谢翊和保护白月光的方式。

春桃听到这话,不禁错愕不已,满心难受地说道,“可是少夫人,今儿个是您的生辰,姑爷说过下朝后会来陪您的……”

而且,当年谢翊和性命垂危之际,是她们家少夫人不远千里,一步一叩首,跪了三千个台阶,为他求来奇药,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也是她家少夫人,顶着骂名,不顾苏家人的反对,毅然决然的嫁给了他。

如今,苏家人都远去了边关,在这京城之中,苏遇棠只有谢翊和这个夫君了。

若是连她的生辰,谢翊和都毫不在意,那便更不会有人在乎了。

苏遇棠已经不在乎这种东西了,淡淡地道,“不过一场生辰罢了。没了他,我自己照样能过。”

既然已陷入穷巷,就该及时掉头止损。

春桃目光中满是诧异。

马车朝着安国公府缓缓驶去。

苏遇棠回到梦园,便开始清算起了自己的嫁妆。

春桃为她做了长寿面,端进主屋,放在桌上。

面条上点缀着翠绿的葱花,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少夫人,这是奴婢亲手为您擀的,您快趁热吃,要一口气吃完,可千万别咬断了!”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苏遇棠一怔,循声望去。

下一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正是谢翊和!

他身着一袭玄色长衫,面孔俊美如妖孽般,生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专注凝视一个人的时候,总会让人误以为自己也被他这样深爱着。

谢翊和踏入主屋,看到圆桌上的长寿面,长眉猛地一拧。

“你不必如此做作的提醒,我记得今儿个是你的生辰,已经叫人给你备了礼物。”

什么?

不等苏遇棠回应,他又接着说道,“我先去沐浴了。”

语毕,径直朝着耳房走去。

春桃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再看向苏遇棠,只见她正坐在原位,愣愣地盯着眼前那碗长寿面。

春桃顿觉心疼不已。

“少夫人,姑爷他……”

“端走吧。”

苏遇棠突然没了胃口。

一个男人的心若是偏了,那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春桃只得应下。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谢翊和从耳房走了出来,此时主屋内只剩下了苏遇棠一人。

烛火明亮,女子缓缓挪步到书桌前,似乎在翻看着什么。

“怎么还坐在外头?”

谢翊和走到苏遇棠身后,独属于他的沉木香气铺天盖地地笼罩过来,他从后面轻轻抱住了她。

苏遇棠的身子瞬间僵住。

“我说过今日会陪你,便不会反悔。”谢翊和用一种近乎施舍的语气说道。

他低下头,望着苏遇棠姣好的侧脸,眼底渐渐染上一丝欲色,伸手捏住她的下巴细细端详起来,“又长一岁,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懂事些?”

谢翊和所谓的亲昵,不过是狎玩,与逗弄一只听话的小猫小狗并无二致。

他的另一只手开始不安分起来,骨节分明的大掌朝着苏遇棠的衣襟内探去。

然而,还未等触碰到那细腻的肌肤,就被苏遇棠一把紧紧握住了!

谢翊和一怔,只见苏遇棠回头,水眸中一片冷漠,全然没了以往的羞怯和情意。

“和离吧。”

苏遇棠开口,声音清脆如同珠玉落地。

谢翊和登时惊愕不已,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说什么?”

苏遇棠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谢翊和,我说,我们和离吧!”

第2章 我们和离吧

上一世,谢翊和提出和离时,她死也不肯答应,反而用尽各种手段,硬生生拖着。

这一世,苏遇棠决定主动放过自己。

四目相对,谢翊和的狭眸逐渐冷却。

“阿棠,你这就没意思了。”

他松开苏遇棠的手,站直身子,冷淡地说道,“我知道你白日里去了猎场,心里不痛快,但你耍这种把戏还威胁不了我。浅浅她对我意义非凡,我不可能为了你赶走她。”

云浅浅,便是谢翊和放在心尖上的那位白月光。

“你放心,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苏遇棠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又接着道,“三年了,我累了,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不如就到此为止吧。”

谢翊和一脸讽刺,根本不相信苏遇棠会舍得和离。

忽然,他的目光捕捉到了桌子上的契文……

那是苏遇棠在盘点清算的嫁妆单子!

谢翊和愣了愣,再看向苏遇棠坚定的神色,突然意识到,她是认真的!

苏遇棠是真的不想和他过下去了!

谢翊和的心头陡然窜起一股无名火,“阿棠,你这是在耍我吗?”

他直视着苏遇棠的眼睛,好心提醒道,“可别忘了,世子夫人这个位置,当初是你自己寻死觅活哭着求来的,如今这么快就后悔,不想坐了?”

谢翊和是安国公世子,当朝大都督。

三年前,苏遇棠听闻谢翊和在议亲,为了嫁给他,不惜在家中闹自杀。

恰逢此时,谢家有把柄落在苏家手中。苏遇棠的爹娘,镇远侯夫妇在无奈之下,便借此威胁,逼着谢翊和娶了她。

这件事对谢翊和来说,是莫大的屈辱。

可他作为未来的安国公,不得不为整个国公府负责,那时他心中无人,却也需要一位世家宗妇撑门面,便这样与苏遇棠将就了三年。

“天底下可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我的世子夫人。”

谢翊和狭眸中满是讥诮,替她分析。

“何况阿棠,你已不再年轻,别再天真了……”

他继续说道,“且不说你在床上毫无情趣,连取悦男人都不会,就单说岳父岳母都远在边关,你在京城举目无亲。你觉得你离了我,出了这国公府,一个人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

苏遇棠听到这些话,麻木的心脏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的爹娘,镇远侯夫妇一生清廉,却因替女儿威胁谢家,违背了良心,添上了一笔黑历史。

自此,对她这个不孝女彻底寒了心,掏空家底给了她一笔不菲的嫁妆后,便带着兄长和妹妹远去边关受罚,和她再未有过任何的联络。

这件事,一直是苏遇棠心中无法愈合的伤疤,而谢翊和,显然是清楚这一点的。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有一天,谢翊和竟会亲手撕开这道伤疤!

苏遇棠的情绪微微失控,极力压抑着,语气中仍流露出几分悲切,“和离之后我自有打算,就不劳谢大人费心了!”

谢翊和没想到,自己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苏遇棠还在坚持。

更关键的是——

“你唤我什么?”

谢翊和不可置信,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忍不住反问道。

要知道,自二人成亲以来,即便吵架生气,苏遇棠再有情绪,也都是唤他夫君的,这还是头一次,她用如此生疏的方式称呼他。

过去的苏遇棠在他面前,一直都很柔顺……至少表面如此。

她突然的反叛,让谢翊和心底涌起一阵烦躁。

二人面对面站在桌子两侧,苏遇棠直视着谢翊和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喊道,“谢大人!”

“很好。”

谢翊和的指骨紧握,面色阴沉,让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屋子内一片死寂,沉默得令人心惊。

半晌后,谢翊和冷笑一声,“阿棠,从你嫁给我的那一刻起,就该知道我们之间不会有爱情。”

他狭眸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苏遇棠,声线凉凉地又说道,“我不可能同意和离,也不想跟你在这里做毫无意义的争执,你自己好好冷静冷静吧。”

谢翊和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梦园。

书桌后的苏遇棠,脸色无比难看。

她出身武将家族,虽是女子,却自幼跟随祖父习武,十岁时,父亲将她送去梅山学艺。之后为了嫁给谢翊和,才花费时间学习三从四德、女德女训,掌管中馈。

谢翊和凭什么认定,她离了他就会过得很惨?

单是她的嫁妆,就足以让她这辈子衣食无忧,她没必要在国公府继续委屈自己。

和谢翊和的婚,她离定了!

……

次日,苏遇棠起床梳洗完毕,便前往婆母谢夫人的院子。

安国公府,世袭爵位,作为京中的百年望族,极为注重规矩,晨昏定省必不可少。

苏遇棠如今还是谢家的儿媳,而她的婆母,安国公夫人本就不喜欢她,若是不去,定会借此刁难。

她走进屋子时,谢夫人已坐在妆奁前,由人伺候着梳头。

“儿媳给婆母请安。”苏遇棠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谢夫人目不斜视,连个眼风都没给苏遇棠。

一屋子的女眷纷纷看了过来,她们知道,谢夫人这是为昨夜谢翊和生气离开梦园、睡在书房的事不高兴,故意给苏遇棠这个儿媳妇下马威呢。

接下来,可有苏遇棠受的了!

众人交换着眼色,都准备看好戏。

雅致的屋子中,安静得连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

苏遇棠俯身给谢夫人行礼,却未得到回应,还尴尬地维持着行礼的姿势。

她眼眸一沉,缓缓收礼直起身子。

果然,下一刻,谢夫人身旁的刘嬷嬷立刻站了出来,当众训斥起来,“夫人还没免礼,你怎么能擅自起身?你是不懂规矩,还是仗着夫人心善,故意给她难堪?”

刘嬷嬷深受谢夫人器重,平日里便十分傲慢,极不好相处,往日里经常明里暗里欺辱苏遇棠。

上一世,像这样当众拿着规矩,劈头盖脸教训她的情况数不胜数。

苏遇棠一心想要讨好婆母,每次都只能像孙子一样,被刘嬷嬷训得不敢抬头,忍着委屈。

“这就是你们苏家的教养吗?”

刘嬷嬷皱着眉头,嫌恶地打量着苏遇棠,“难怪会做出不敬夫君的事,这要是传出去,简直让人耻笑!”

谢夫人并未阻止。

众人或是幸灾乐祸,或是同情怜悯的目光,纷纷落在站在中央的苏遇棠脸上。

她们都以为苏遇棠会窘迫地认错,没想到……

苏遇棠抬头看向刘嬷嬷,问道,“你说什么?”

刘嬷嬷不屑地一笑,“少夫人您就算不高兴,老奴也要说,我们国公府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您礼仪规矩都不全,丢自己的人无所谓,可别给我们国公府抹黑!”

苏遇棠一脸诚恳地请教,“哦,那可否请刘嬷嬷过来指点一下我的礼仪?”

刘嬷嬷正求之不得。

她拿起戒尺,毫无顾忌地走了过去,刚要开口,“啪”的一声巨响,苏遇棠猛地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

第3章 狠狠的一耳光

这一巴掌又快又狠,苏遇棠使出了十足的力气。

刘嬷嬷那整齐的发髻都被打歪了,她双目圆睁,满是不可置信,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肿起来,嘴角也破了皮。

满屋子的人都惊呆了,就连候在屋门口的下人,都没想到这位一向优雅文静的少夫人,竟会突然动手!

“少夫人,老奴这是为您好,您这是干什么?”

刘嬷嬷捂着脸,几乎被气疯了。

她本想替谢夫人出气,顺便在这些庶女、庶媳面前立立威,没想到反被苏遇棠教训了一顿。

“一个奴才,竟敢骑在主子头上撒野,好日子过久了,都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苏遇棠眼眸冷冷,接着说道,“婆母都还没开口,你倒先替她做主了,拿芝麻大点的事故意来找我茬,还一口一个你们国公府,你究竟是国公府的下人,还是国公府的祖宗?”

苏遇棠言辞犀利,刘嬷嬷被堵得说不出话来,涨红了脸,向谢夫人投去求助的目光。

“夫人,老奴冤枉啊……”

谢夫人此刻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苏遇棠这一巴掌,打的可不只是刘嬷嬷的脸,还有她的颜面!

可她方才的话,也将自己给架了起来,若是因此发难,反倒坐实了苛待儿媳的罪名。

谢夫人重新审视起苏遇棠,她竟不知自己这个向来逆来顺受的大儿媳妇,还有如此厉害的一面!

“刘嬷嬷,谁准许你替我做主了?这里用不着你伺候了,自己滚出去,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谢夫人嘴上虽是在责怪刘嬷嬷,语气却轻描淡写,就这么把事情揭过去了。

刘嬷嬷狼狈地捂着脸应下,得意地瞥了苏遇棠一眼,退出了主屋。

“你也是,跟个下人计较什么,还亲自动手,哪里有世家宗妇的样子?”谢夫人坐在妆奁前,不悦地皱着眉,说了苏遇棠几句。

接着,她又对梳头的婢女说,“阿棠来了,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了。”

这明显是要苏遇棠来伺候她。

苏遇棠只得走上前,从婢女手中接过梳子。

前世今生,她没少伺候谢夫人洗漱,熟练地帮她挽起发髻。

“还是你服侍得称我心。”谢夫人望着铜镜中的苏遇棠,眉眼和蔼地夸赞了一句。

她又说道,“阿棠,在这些妯娌姊妹当中,我最疼的就是你,所以你使小性子,一个人霸占着翊和,我也从来没插手多说什么。”

苏遇棠垂着眼眸,手上的动作不停。

她心里清楚,谢翊和根本不爱她,她哪里有霸占他的本事?

谢翊和是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心思都放在朝堂之上,无暇顾及儿女私情,所以后院暂时只有苏遇棠一人。

谢夫人曾多次提议给谢翊和纳妾,都被他驳回了,谢夫人不是不想插手,而是拗不过谢翊和。

苏遇棠知道谢夫人这话的意思,无非又是在催她生孙子了。

很久以前,苏遇棠也曾渴望能有一个属于她和谢翊和的孩子。

但谢翊和坚决不准!

或许在他心里,觉得她苏遇棠不配生他的子嗣!

所以每次房事结束后,他都会派人盯着苏遇棠喝避子汤,这种床帏私事又无法对外言说。

谢夫人盼孙心切,便不断对苏遇棠施压,三年来,给她灌下了无数各式各样的汤药。

“可是阿棠,这都三年了,你这肚子怎么回事,为什么到现在一点儿都动静都没有?”

谢夫人略带愠怒地扭头询问,却忘了苏遇棠正在为她佩戴耳饰,这一扭头,自己反倒被扯疼了。

“嘶……你怎么做事的!”

“大嫂,你瞧瞧,都弄疼娘了,这般笨手笨脚,能做好何事?还是让我来吧!”谢朝雨风风火火地闯进屋子。

谢夫人育有二子一女,谢朝雨便是她的小女儿,也是谢翊和的嫡亲妹妹。

此时,苏遇棠已替谢夫人梳好了妆,只差佩戴耳饰这最后一道工序。

谢朝雨快步上前,全然不顾苏遇棠是否同意,一把抢走她手中的耳饰,还顺势将苏遇棠挤到了身后。

“娘,我手轻,保证不会像大嫂那般弄疼您。”

谢朝雨一边说着,一边替谢夫人戴上耳饰,随后故作惊讶地望着铜镜,说道,“哟,这还是我娘吗?经我这么一打扮,简直年轻了好几岁,说您是大姑娘,都有人信呢!”

谢朝雨巧言如簧,逗得谢夫人眉开眼笑。

“就你会哄我开心。”

母女二人相谈甚欢,其乐融融,苏遇棠则被彻底排挤在外。

屋内其他女眷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在大夫人房中,任劳任怨干活的总是苏遇棠,可到最后,坐享其成、讨得谢夫人欢心的,却始终是谢朝雨。

“对了,我还给大嫂带了个好东西。”

谢朝雨眼珠子滴溜一转,余光不怀好意地瞥向苏遇棠,随后神神秘秘地掏出一枚黄色符纸。

“娘,您不是一直为大哥的子嗣之事忧心吗?今儿一早,我特意跑去寒山寺,诚心向大师求了这张送子符。大师说了,只要将其烧成灰,让大嫂兑水喝下,不出一月,大嫂便会有喜讯传来,您就等着抱大胖孙子吧!”

谢夫人一眼便看穿了女儿的小心思,不过此刻她正被谢朝雨哄得高兴,便佯装嗔怒地轻敲了下谢朝雨的额头。

“姑娘家的,说话做事没个正经!不过难得你有这份心意,阿棠,你将这符纸烧了喝了吧。”

“我来我来!”

谢朝雨表现得异常殷勤,拿起火折子点燃符纸,兑了一杯黑乎乎、漂浮着灰烬的水。

她满脸笑意地从桌上端起水杯,走到苏遇棠面前。

“大嫂,平日里娘给你开的药你都喝,我这一番好意,你可千万别推辞。喝了这符水,你定能给大哥生个大胖儿子,到时候京城里那些人,就再也不敢说你是不下蛋的母鸡了。”

谢朝雨看起来是为了她好。

可——

那符水里面偷偷加了东西。

前世的苏遇棠被逼着喝完,腹痛不止,闹了整整两天的肚子,引得国公府上下耻笑不止,之后谢朝雨就更是拿她当做消遣,肆无忌惮的来捉弄她。

重生归来,苏遇棠深知,一味的退让并不会换来安宁,只会让对方更加肆无忌惮。

她的眼底一片冰冷,“我不想喝。”

谢朝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大嫂,你可别太自私了!你自己没本事生养,让娘抱不上孙子,我好心帮你,你却如此不识好歹,莫不是存心要断了大哥这一房的香火?”

“我岂敢?”

苏遇棠微微一笑,“大夫给我检查过,我的身子并无问题。你若实在心急,倒不如将这符水给你大哥喝了。”

“这符水大哥怎能喝?”

谢朝雨顿时愤怒地瞪大双眼。

话一出口,她便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又指责道,“好啊你,不体谅娘亲盼孙之心也就罢了,竟还反过来质疑大哥的身子有问题?”

苏遇棠称自己身子无恙,那言下之意,有问题的岂不就是谢翊和了?

恰在此时,今日沐休的谢翊和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这番言语。

他猛地停下脚步,整个人愣在了廊下。

第4章 求道和离圣旨

苏遇棠神色淡定,平静的说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谢朝雨一时语塞,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我大哥那些发小,哪家不是孩子满地跑了,唯独我大哥,被你拖累至今尚无子嗣。”

谢夫人也皱起了眉头,“阿棠,雨姐儿也是一番好意,你怎能如此不懂事?你既已嫁入国公府,便应以谢家的子嗣为重,否则外人定会觉得你善妒又无用!”

“旁人的嘴,我管不住。”

苏遇棠眉眼间满是淡漠,“若娘也是这般想法,那今日便为世子爷多纳几房妾室,让她们早日为谢家开枝散叶。”

此一时彼一时。

如今谢翊和的房中就算进上一百个妾室,她都无所谓。

如此一来,倒正好能让阖府上下都看清,谢翊和房中只有她一人,究竟是她善妒拦着不让,还是她谢夫人放不进去人。

谢夫人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娘,若无其他事,儿媳便先行告退了。”

苏遇棠言罢,在众人震惊得无以复加的目光中,从容淡定地转身离去。

可未曾想,刚一出门,便与谢翊和撞了个正着。

她面无表情,径直与他擦肩而过,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带着春桃离开了院子。

谢翊和面上顿时一片阴沉。

再听屋子内,传来了谢夫人愠怒的声音,“反了她了,真是愈发不像话!不过是好心让她喝个符水,又没委屈她,她倒先闹起来了!”

话音刚落,谢翊和走进屋子,听到这些话,长眉紧紧拧在了一起。

“翊和……”

谢夫人一愣,满脸错愕,“你怎么来了?”

谢朝雨赶忙告状,“大哥,方才那女人说的话,你听见了吧?她对我和娘都这般无礼,你可得好好教训她,为我们出这口气!”

谁料——

谢翊和却对谢夫人道,“母亲,是我一心扑在仕途上,不想要孩子,与阿棠无关。往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莫要再让她喝了。”

说罢,又看向谢朝雨,“还有你,日后对长嫂说话客气些,不许无礼!”

谢夫人惊愕不已。

谢翊和向来对苏遇棠不上心,这还是头一回主动为她说话。

谢朝雨心中不服,正欲回嘴,谢夫人赶忙拉住她,生怕女儿惹得谢翊和更加不悦。

毕竟,若真要追究起来,此事过错在女儿。

谢夫人率先询问起子嗣之事,谢翊和敷衍了几句,便借口离开了。

他虽不爱苏遇棠,亦厌恶当年她强嫁之事,但暂时还没有更换妻子的打算。

况且,苏遇棠容貌姣好、身段婀娜,至少在夫妻之事上,谢翊和颇为满意。

正因如此,他愿意暂且做出让步。

也希望苏遇棠见好就收,差不多得了。

谢翊和突然维护苏遇棠的消息,如风般在府中传开,等梦园也知道之时,谢翊和这才见了苏遇棠。

梦园的主屋内,苏遇棠拿着书,一脸恍惚地坐在软榻上。

见此,谢翊和先开了口。

“孩子的事我和母亲解释过了,也训斥过朝雨了,这样的事今后不会再发生了,你要是还有其他什么要求,也可以直接对我说。”

苏遇棠安静听着。

她认识谢翊和这么多年,多少了解他的性子,他从不沾手后宅的事,更别提是和她有关了,如今谢翊和破天荒肯为她出头。

按道理来说……

她应该感激涕零的接受,才不算辜负了他的恩赐。

谢翊和居高临下站在她面前,又接着说,“不过避子汤,不会停,你还是照旧喝。”

“那万一要是有了呢?”

苏遇棠突然很想问。

谢翊和掀了掀薄薄的眼皮,轻描淡写回了她两个字。

“流了。”

苏遇棠自嘲地扯了扯唇角。

她庆幸自己没有犯蠢,偷换了避子汤,不然那才是真的害人害己。

谢翊和方才是说了软话,可他的让步中……

只字未提云浅浅,也就是说她一旦接受,那么未来仍旧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而她,则会被继续困在这充满绝望,而又窒息的婚姻牢笼中。

苏遇棠是真的累了。

“我……”

“世子!”

苏遇棠刚想要和谢翊和说个明白,自己这不是在和他闹,外头突然有人走了进来打断了她的话,是谢翊和的近身暗卫、楚歌。

楚歌进来,恭恭敬敬对着谢翊和行了一礼,看向苏遇棠的眼神冷极,没有任何尊敬。

“怎么了?”谢翊和转身问。

楚歌并不避讳苏遇棠这个正妻,直言说,“云小姐问您,晌午还要去她那儿用饭吗?”

谢翊和的长眉一拧,“她还没有吃?”

“她一直在等您。”楚歌低头回。

“胡闹。”

谢翊和再没给苏遇棠一个眼神。

他没有半分犹豫地抛下她,疾步出了主屋,去寻另一个女人。

楚歌讥诮扫了眼苏遇棠,跟了上去,主仆二人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了梦园。

春桃站在门口,被气得心肝脾肺疼。

“姑爷难得主动来找您修复关系,话都还没有说上两句,那狐媚子便按捺不住的跑来抢人了。还有这楚侍卫也真是的……”

她愤愤不平地骂道,“仗着受姑爷的器重,从初入府就对咱们眼不是眼,鼻不是鼻的,如今来了个云小姐,可算是显着他了。”

谢翊和对苏遇棠不上心,连带着他的亲信,也对苏遇棠没什么好脸色。

春桃越骂越委屈。

姑爷不许她家少夫人生孩子。

她家少夫人往后没有子嗣傍身,后半辈子要怎么过啊?

苏遇棠平静的放下书起身。

“过来给我更衣梳妆。”

“少夫人,您这是要去哪?”

春桃回来,愣了愣,“是要去找老太君,让她老人家主持公道吗?”

谢老太君,是谢翊和的祖母,是国公府中唯一愿意庇护苏遇棠的人。

苏遇棠不想再为谢翊和争风吃醋,做那些跌份儿的事。

她看出了谢翊和的态度,不打算和离,想要继续维持现状。

可这样的婚姻,对她苏遇棠而言,如钝刀子割肉,是持续不断的痛。

她不想又一次的去见证,谢翊和爱另一个女人的过程。

也不想再忍气吞声,忍到谢翊和一年之后主动和她提出和离。

苏遇棠望向窗外,眼眸折射出了一道冷锐。

“我要进宫,求陛下做主和离!”

第5章 不会再伺候他

春桃却被这话给惊得目瞪口呆。

之前苏遇棠提出和离……

她一直认为,苏遇棠是因云浅浅的事不满,想要吓一吓谢翊和而已。

“少夫人,您,您别冲动,这事您可考虑清楚了?这要是一旦进了宫,由陛下做了主,那就是半点儿的转机都没有了……”

春桃惊慌失措,赶忙继续道。

“姑爷再怎么对云浅浅上心,但究竟您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连个妾室都算不上,怎么着绕不过您去,要不然您再忍一忍,兴许姑爷会回心转意呢?”

春桃还想要再劝一劝苏遇棠,苏遇棠的内心却是前所未有过的坚定。

“傻姑娘,你以为国公府上下为什么敢这样作践我们,不就是料定我被谢翊和吃得死死的,肯让步吗?”

苏遇棠扭头,笑了笑,“不蒸馒头争口气,离了国公府,我们照样能过得好,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劝我,也别再说这样没出息的话了。”

春桃心中茫然,不知道这是对还是错,她拗不过苏遇棠,只得扶她去了屏风后更衣梳妆。

午后,两个人就出了国公府,直奔皇宫而去。

天穹乌云密布,死寂沉沉。

长长汉白玉台阶的尽头,是朱漆大门紧闭着的御书房,带刀侍卫森严的守在两侧,气氛威严而又肃穆。

苏遇棠和春桃在外头等待传唤。

北冥如今的君王,北冥璟,昔年曾跟着她的祖父习过武,称得上是她的半个师兄。

苏遇棠希望北冥璟能看在祖父的面子,以及同门师兄妹的情分上,允了她与谢翊和和离的请求。

然而——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她却连这位‘师兄’的面都没有见到。

苏遇棠不想就这么放弃了。

她想要再等等,为自己争取一个机会。

初春的寒风犹如冰刀,苏遇棠站在御书房侧边的柱子旁,裸露在外的肌肤冻得生疼,双颊通红一片。

她死死盯着御书房的大门,如木雕塑般站着,一动不动,身子冷得麻木,手脚都失去了知觉。

春桃心疼地看向了苏遇棠。

这条路,只怕是行不通……

忽然,咔哒一声,厚重的大门被推开,太监常顺从御书房内走了出来。

苏遇棠双睫一颤,赶忙上前问,“常顺公公,可是陛下愿召见了?”

“这……”

常顺想到皇帝的拒绝,面上露出了为难。

他委婉道,“世子夫人,您今儿个来的可真不巧,陛下这会儿正忙呢,没功夫见您,这天也怪冷的,您都冻成什么样了,不如就先回去吧。”

苏遇棠听到这话,心顿时凉了半截。

陛下不愿意见她。

也是。

如今的谢翊和可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而她的祖父早已身陨,多年前的那点儿情分,勾不起这位年轻帝王的半分心软。

终究是她天真了。

常顺看着苏遇棠被冻得发紫的双手,有些不忍的对春桃说,“快点儿扶你们夫人回去吧。”

春桃赶忙应下,扶着苏遇棠就往回走。

宫道冗长,一眼望不到头。

“少夫人,和离的事,要不然就这样算了吧……”春桃压低了声音,忐忑道。

姑爷本就不同意和离,要是让他知道少夫人在背地里的谋划,她都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苏遇棠的脸色无比难看。

云浅浅不是什么好人,上一世入住国公府之后,没少撺掇着谢家的那群人算计她。

要是真就这么算了,那她们又要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朱墙绿瓦,苏遇棠边走,边思考。

皇帝不肯见她,无非是因为她的价值还不够,何况这还是朝臣的家事,他自然是不会出手。

可要是……

让皇帝欠了她一个不得不偿还的人情呢?

想到这儿,苏遇棠也记起了前世一件关系到皇帝性命的大事。

皇帝被敌国探子暗算,身中罕见奇毒,令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命悬一线之际,是谢翊和从民间寻来名医,这才让皇帝勉强撑过了这一关。

皇帝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余毒难清,自此一病不起,常年缠绵于病榻。

苏遇棠在心中算了算日子,如今这个时间点……

皇帝已经被敌国探子暗算了。

他体内的暗毒,将于七日后在行宫发作。

如果她抓住这个机会,救下皇帝,那不但与谢翊和和离势在必得,日后做什么都会方便些。

苏遇棠少时顽皮,被送去过梅山学艺,曾学习过医术,师父医术精湛,妙手回春,她跟着修习过数年,兴许可以试一试。

苏遇棠的眼中一暗,出宫回了国公府梦园之后,就叫春桃去派人打听了一下,太医院近日来是否在招收医女。

她虽学过,但常年待在后宅,并无施展的机会,如今急需要一个有说服力的身份。

这件事给了苏遇棠一个灵感,她要抓住前世一切有用的信息,为自己所用。

苏遇棠坐在桌前,专注回忆。

而后,她又吩咐,“还有,给我名下铺子不景气的那几个老板,拨上三千两银子,叫他们去采些买商船。”

未来的北冥,海上生意发达,提前投资,必赚的盆满钵满。

和离后的生活,也要打算起来了。

春桃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是,奴婢这就去。”

屋子里,苏遇棠一个人坐在桌前忙活。

一时无话。

暮色四合,夜晚来临。

谢翊和来了梦园。

他和苏遇棠成婚后,除非吵架,其他时间都是睡在一起的。

苏遇棠也乐意伺候他。

虽然她在床榻上有些放不开,但都是在尽力配合,满足他过分的要求。

如今他们已经和好,那谢翊和没必要委屈自己睡书房。

只是这次——

偌大的主屋内,不见了苏遇棠,只剩下一个别有用心的美婢,还是苏遇棠安排的!

“世子爷,少夫人说了,她的身子不舒服,怕染了风寒给您,就去隔壁屋歇下了,还特别吩咐了让奴婢服侍好您……”

那婢女粉面桃腮,说着就羞羞答答的走上前,来解谢翊和的腰带。

“夜深了,奴婢服侍您就寝吧。”

谢翊和闻言,狭眸猛地一沉。

第6章 不想碰别人,只想要她

“出去。”

就在那婢女的手即将触碰到谢翊和衣衫的瞬间,他陡然出声。

声音仿若寒潭之水,透着彻骨的冷漠。

婢女的手瞬间僵在半空,尴尬不已,讪讪说道,“世子爷,要是奴婢就这么走了,只怕少夫人会不高兴……”

实际上,少夫人高不高兴倒在其次,最关键的是,谢翊和的母亲会不高兴。

这婢女本就是谢夫人特意安排过来的。

谢夫人被苏遇棠之前的行为气得不轻,心想既然苏遇棠不介意给谢翊和纳妾,那她也不必再客气,直接借着苏遇棠的名头往谢翊和房里塞人。

谢翊和的耐心已然耗尽,冷冷地斜睨了婢女一眼,沉声道,“别让我说第二遍。”

这一眼仿若一道寒光,令婢女心中发毛,一股森冷的寒意自脚底陡然升起,瞬间蔓延至全身。

当下,她便不敢再有丝毫停留,低着头,喏喏地退出了主屋。

琉璃灯罩内的烛火轻轻摇曳。

谢翊和步入内室,屋内空荡荡的,他独自坐在冰冷的床榻之上,俊美的面庞在昏暗中显得晦暗不明。

一夜悄然过去,寂静无声。

苏遇棠有许多日常用品都未来得及搬到新住处,次日清晨起床后,便前往主屋梳洗。

她本不太想与谢翊和碰面,知晓他每日晨起都有练武的习惯,便仔细掐算好时辰,带着春桃一同前往。

苏遇棠踏上台阶,掀起门帘走进主屋,却冷不丁对上了一双沉冷的狭眸。

正是谢翊和。

他静静地坐在圆桌前,并未如苏遇棠所期望的那般避开。

满室晨光洒落,下人们皆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忙碌着,整个屋子的气氛犹如一潭死水,沉闷而凝固。

“早。”

苏遇棠略作思忖,还是率先打了招呼,轻声问道,“你练完武了?”

她想,若是谢翊和练武的时间有所变动,那日后她便再早些过来。

谢翊和照旧没有搭理。

他的眼神冷漠,就仿佛她苏遇棠只是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苏遇棠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心中并未因他的冷淡而泛起丝毫波澜,也不再像往昔那般,强忍着内心的难过,换上热情的笑脸去刻意讨好、纠缠。

她径直越过谢翊和,朝着妆奁走去。

未曾想,就在与谢翊和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突然开口了。

“你每日搞这些把戏,不累吗?”

苏遇棠闻言,猛地停下脚步,满心疑惑地看向谢翊和。

“我想要纳谁,自有决断,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谢翊和站起身来,身形颀长高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眉心处满是不耐之色,冷冷说道,“你是世子夫人,不是拉皮条的老鸨子,别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就将那些香的臭的,都推到我的床上来试探,你不嫌累,我还嫌脏。”

这话羞辱意味极强,还是当着下人的面,是半点儿的颜面都不给苏遇棠留。

屋子内的下人们偷偷觑了过来。

苏遇棠的手指一紧,火光电石之间明白了过来。

她皱眉问道,“有人给你房中塞人了?”

谢翊和却已经认定了是苏遇棠,不愿意和她说话,直接掀帘出了主屋。

“少夫人也是你们一个个可以打量的?都下去!”

春桃见不得苏遇棠受辱,当下便将屋子里看热闹的下人们给打发了出去。

待里面只剩下她们主仆之后,她双目满是关切,“少夫人,您、您还好吗?您别难过……”

谢翊和对苏遇棠的成见很深,认定她为爱不择手段,用旁的女人去试探他的心意,自然称不上是什么稀奇的事。

苏遇棠的心上大抵是被扎满了刀子,竟觉得也不过如此了。

她的表情平静,淡漠的说道,“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他对我的看法,有什么可难过的,先梳洗吧,接下来还有的要忙呢。”

既决定了利用救皇帝,与谢翊和分开,那她就不想再拖泥带水了。

她打算尽快理清楚国公府的总账,将她一直看重,且引以为傲的掌家之权交出,与谢翊和正式的分割清楚。

“是,少夫人。”

春桃应下。

谢夫人可能是因为昨夜的事心虚,今日苏遇棠梳洗完毕,去她那儿请安,倒是没受到太多的为难,苏遇棠简单和这一家子用过早膳,就回梦园开始理账了。

梦园的侧屋内,苏遇棠让春桃将账本给搬了过来,整齐摆在了桌子上。

安国公府家大业大,其实一开始,谢翊和是不同意苏遇棠这个新妇来掌家的,但……

苏遇棠不想被谢翊和给看贬了,也为了多接近他一些。

故而在明知谢夫人让出掌家之权是不安好心,却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谢夫人舍不得花自己的小金库,又还想要让安国公府的荣耀远胜过京中其他的世家,就勒令苏遇棠必须解决这个难题。

苏遇棠没了办法,为了讨好他们,让谢翊和刮目相看,便不惜自掏腰包,用每个月嫁妆铺面庄子里的进账,来支撑着这偌大的安国公府,叫他们过上了比从前还要更滋润的生活。

苏遇棠毫无怨言的付出,三年下来,成功得到了国公府上下的认可。

所有人都看得出她这样做是为了讨好谢翊和。

也没有人会相信苏遇棠会舍得放弃她这作为世子夫人仅存的尊严。

管家过来送账,看着忙碌拨弄算盘的苏遇棠,都习惯性觉得她这是要在掌家之事上好好表现,讨谢翊和的欢心。

毕竟……

谢翊和与苏遇棠分房的消息在阖府上下传开了,他们都认为这俩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矛盾,以至于谢翊和连见都不愿意见她了。

专注起来的时间总是格外过的飞快,转眼间,日落西山,来到了傍晚。

“小的见过少夫人。”

有下人悄声进了侧屋。

苏遇棠还在忙,没有抬头,“怎么了?”

那下人回,“世子爷说要您煮好茶,亲自送到他书房里去。”

当初苏遇棠为了让谢翊和喜欢上自己,得知他喜好品茶,便在这上面下足了功夫,学的了一手煮茶的好手艺。

谢翊和尝过之后,每逢在家指定了要喝她煮的茶。

苏遇棠的心中无比欢喜。

可是后来……

她渐渐发觉,谢翊和也仅仅是喜欢她喝的茶,对她的态度依旧冷淡疏离。

而且,她每次煮好了茶,都是由下人来取的,完全不给她半点儿靠近谢翊和的机会。

这一次,却居然主动让她去送。

苏遇棠还没有忙完,直接拒绝,“我没空。”

她为什么要再为谢翊和浪费自己的时间?

第7章 她早已死心

谁料,那下人听完,哭丧着脸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少夫人,小的就只是个来传话的,而且世子爷今儿个的心情不好,要是小的就这么回去,免不得要挨一顿板子受皮肉之苦,还往少夫人行行好,垂怜一下小的。”

话落,他便砰砰砰的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额头都红了。

苏遇棠抬头皱眉。

她不想去,可也不想为难一个下人。

算了,就最后一次吧。

明日她就将这泡茶的手艺,随意找个人教了,省得他再为这种小事打扰她。

苏遇棠应下,煮了谢翊和向来爱喝的江南风团雀舌芽茶,淡淡清苦的气息弥漫出来,满满一壶,她放在了木托盘上便出发了。

谢翊和的书房离梦园并不远。

橘红色的余晖洒下,花木修建整齐,青石板铺着的小径尽头,就是目的地。

苏遇棠抵达,单手敲门,却不成想,这门就是虚掩着的,她的手刚一触碰上,就自己个儿打开了,书房里面的场景顿时一览无余。

紫檀木的书桌后,云浅浅坐在谢翊和的腿上,两个人亲密无间,好像是在……

抱着缠绵!

空气陡然凝固。

苏遇棠握着托盘,错愕僵硬在了原地。

“啊!苏姐姐来了啊……”

云浅浅清秀的容颜满是绯红,惊呼一声,赶忙从谢翊和的腿上下来,看向苏遇棠的目光局促,“我不是故意的……”

谢翊和的长眉紧拧,狭眸中折射出一缕厉色,“谁允许你过来的?”

苏遇棠没想到这一世,谢翊和与云浅浅的发展速度居然如此之快,快到让她如此措手不及。

谢翊和的话音刚落,就在这时,楚歌快步而来,不悦瞪向了看苏遇棠,仿佛她才是那个要破坏人家夫妻关系的人。

“少夫人,世子他不想看到你,请你马上离开!”

对此,谢翊和没有异议。

他冷冷说道,“再有下次,你也不必掌家了。”

苏遇棠已经不打算掌家了。

她未再看书房内的人一眼,将托盘塞到了楚歌的手中,看着他道。

“又想我看到,又怕我闹起来,你自己矛不矛盾?有在这儿算计我的功夫,不如替他们把好门。”

楚歌被她拆穿,脸色变得无比难看,他只是想苏遇棠能有些自知之明……

苏遇棠无所谓他们接下来会怎么想,撂下这话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人了。

她大步流星,背后隐约传来云浅浅娇柔的安慰声。

“翊和哥哥,苏姐姐她是不是生气了,你别和她计较……”

“……”

苏遇棠一路走回梦园,廊下有下人正在聊天。

“听说云小姐去书房找世子爷了。”

“云小姐好漂亮啊,说话温温柔柔,看起来知书达理的,世子爷可喜欢她了,只怕是日后抬成平妻都有望呢……少夫人!”

“少夫人,我们就只是随便聊聊……”

那俩人正聊着,见苏遇棠过来,顿时尴尬不已。

但令他们意外的是,苏遇棠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轻嗯了一声,便越过了他们上了台阶,进入了侧屋当中。

云浅浅都过分到登场入室,钻进世子爷的书房了,一直深爱世子爷的少夫人,不但没有大闹一场,甚至连火都没有发一下?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可真是稀奇。

……

苏遇棠经历一世,亲眼见证过谢翊和对云浅浅的失态和执着,对他们俩人的事早有了承受能力,方才的那点儿场面对她来说真不算什么。

相反的,她知道了谢翊和这会儿不在主屋,叫春桃抓紧时间,将自己在主屋中的日常物品都给拿了过来。

春桃的办事效率很高,马上就安置好了。

苏遇棠在侧屋内继续处理账本,就见春桃一直趴在窗户口,似在观望着什么。

她不禁问道,“你在干什么呢?”

春桃扭头,犹豫说,“奴婢在看姑爷会不会过来……同您解释一下书房内发生的事……”

可是梦园主屋内的灯都已经熄了。

姑爷好像并没有要来侧屋找苏遇棠解释的意思。

春桃的心头酸涩的厉害,有种想要哭的冲动。

明明苏遇棠才是谢翊和的正妻,而那个云小姐才不过来了两日,谢翊和就如此的上心。

那她们少夫人在国公府中的三年算什么?

苏遇棠不知道该怎么和春桃解释这才只是一个开始,便转移开了话题,问道,“太医院的事打听的怎么样了?”

春桃听到这话,这才从难过的情绪中回神。

“奴婢打听过了,太医院的确是在各处贴了告示,在招收医女,不过听说考核挺难的,而且……”

春桃停顿一下,小心翼翼地说,“梨花院的那位也报了名。”

国公府梨花院住着的人,是云浅浅。

苏遇棠知道云浅浅也会报名。

她面不改色,“她报她的,我考我的,不搭理就成。”

云浅浅初来乍到,这会儿正忙着摸情况国公府的情况,讨好众人呢,暂时不会贸然出手对她做什么。

春桃见此,不再多言。

隔天,苏遇棠起床,照例去了谢夫人的院子,然后和那一群乌泱泱的人抵达了膳厅,打算吃过早饭后就和春桃出门去太医院。

女眷云集,坐在了八仙桌前,地上铺着厚实的锦垫,丫鬟婆子们候在外头。

谢夫人叫苏遇棠坐在了她的身边,亲热拉住了她的双手。

她低声道,“阿棠,孩子的事,是我心急了,也是我这个做婆母的关心不当,让你平白无故喝了那么多汤药,你可千万莫要放在心上和娘计较啊。”

苏遇棠垂目,眼底藏着讽刺,知道谢夫人还藏着后话。

不出意料,谢夫人说着说着就话锋一转。

“翊和呢,哪里都好,样样拔尖,用不着我多操心,可唯独在子嗣上,他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糊涂,有些话我这个当娘的不好和她说,翊和疼你,就全靠你帮我去点醒他了。”

谢夫人是希望她去劝谢翊和要个孩子。

苏遇棠除非是疯了,才会去找谢翊和自取其辱。

她看着谢夫人的眼睛。

“娘,您应该知道我和世子分房了吧,他昨儿个突然冲我莫名其妙发了一通火,说我给他塞人,我到现在都还一头雾水,娘,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第8章 休想染指我的东西

谢夫人当然知道,因为那美婢就是她塞的。

她嘴角的笑容僵住,尴尬地松开了握着苏遇棠的手。

“可那总不能由着他就这样下去吧?”

苏遇棠不接茬。

她恭顺道,“婆母,您先用膳,别气坏了身子。”

谢夫人这下是真的气不顺了。

这个苏遇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

“娘,我大嫂连怀孩子的权利都没有,昨儿个傍晚还被我大哥给赶出了书房,俩人都已经分房了,你还看不清我大哥有多讨厌她啊,又指望她能做成什么事?”

谢朝雨坐在谢夫人的另一侧,见自己母亲被拒绝,她心中暗恼,直接扬声讽刺,“这些话,你还不如留着给新来的云浅浅说呢。”

八仙桌前的其他一众女眷们,并不知道谢翊和房中发生的事,听到谢朝雨的话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谢家二房夫人就更是糊涂了。

“三小姐,你在说什么啊?”

谢朝雨就等着有人开口问呢。

她幸灾乐祸看向苏遇棠,直接当众撕开了她隐痛的伤疤。

“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原来我大哥真正想要娶的人,是云浅浅,所以才不许我大嫂怀孕,灌她避子汤喝呢。”

语毕。

众人都朝着苏遇棠投去了震愕的眼神。

怪不得苏遇棠这几年喝了那么多药肚子都没有动静,敢情是世子爷心有所属,不允许她怀孕啊。

她们都还以为苏遇棠这个当家夫人有多风光呢,没想到在自己夫君面前,连个妾室都不如……

茶余饭后,又有的聊了。

“你这丫头,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呢。”

谢夫人假模假样阻止,却没有否认谢朝雨的话。

谢朝雨的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娘,你知道我向来心直口快,藏不住事。”

这母女俩一唱一和,看得二夫人的心里面有些不是滋味,无比后悔自己多嘴去问,给了苏遇棠这难堪。

二夫人看向苏遇棠,安慰道,“阿棠,你别多想,你是世子爷的正妻,他迟早会让你怀孕的。”

只可惜……

二夫人再怎么替苏遇棠挽尊,都改变不了这一事实。

谢朝雨方才的话,也让谢夫人想起了梨花院的云浅浅。

谢翊和对苏遇棠不上心,却他对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云浅浅极为看重。

以表小姐的身份接入了国公府,护的和眼珠子似的,不允许任何人去打扰,连吃食都是单独送的。

要不是云浅浅主动来请安,她们只怕是到现在都见不了那女子的面。

正好,谢夫人有心敲打苏遇棠。

她的眼底掠过了一道异光,故意道,“我记得浅浅好像喜欢吃桂花糕,将桌上这盘给她送过去吧。”

候在外头的春桃听到这话,先变了脸色。

她赶忙进来提醒,“夫人,这桂花糕是我们少夫人昨儿个想吃,所以特别吩咐奴婢去排队买的。”

“啊,这是阿棠的?”

谢夫人故作诧异,扭头笑问,“阿棠素来懂事,不会介意这小小的一盘糕点吧?”

春桃的眉头一紧。

她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苏遇棠一个眼神制止。

苏遇棠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问,“娘很喜欢云浅浅?”

“我是挺满意的。”

谢夫人见苏遇棠上钩,赞不绝口。

“浅浅那丫头,聪明伶俐,才智过人,凡事一点就通,虽然只是个远亲,但翊和惦记的紧,指不定那天就纳进门,和你成为姐妹了。”

“云浅浅,是我大哥喜欢的人,的确是比某些不识抬举的人要顺眼……”

谢朝雨想了想,又道,“以后她进门了,和我大哥夫妻一心,外加我大嫂加持家务,侍奉娘您,那咱们国公府的日子才叫真的和和美美了。”

他们夫妻一心,合着苏遇棠就是个当牛做马的命?

二夫人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但她夫君是个庶出,官职也不高,她人微言轻,帮苏遇棠说不上话。

面对这些言论,苏遇棠却面不改色。

她点了点头,“正好,今儿个我也有话要说。”

苏遇棠看向了谢夫人,从容道,“娘,之前您身子不好,所以才叫我暂时掌家,如今您已然康复,那我就将掌家之权归还,日后府中的大小事务,我就一律都不过问了。”

此话一出,堂内无声,女眷们面面相觑,苏遇棠说什么?

她不做这个当家夫人了?

怎么可能的事。

苏遇棠这个世子夫人,在谢翊和面前唯一的存在感,就是替他执掌打理这个家了。

要是苏遇棠连国公府都不管了,那她在谢翊和心中就彻底查无此人了。

谢夫人都愣了一下。

她心知肚明掌家的弊端,快速压下情绪,笑着说,“阿棠,翊和时常在我面前夸赞你掌家有方呢,现下你突然撂挑子,只怕他会不高兴。”

这话假的苏遇棠都笑了。

“是吗?”

谢夫人有些心虚,轻咳了一声。

“我的身子还没有好全呢,而且你这三年掌家,大家都挺满意的,还是由你继续管吧。”

苏遇棠的眼底有些讽刺。

大家都满意,不就是因为她拿出了银子来贴补吗?

老太君和二房那边倒是还好。

主要开销在他们大房这一边,公爹官场往来的人情打点,谢夫人流水般的补品,谢朝雨的金银首饰,以及她那个不成器喜欢吃喝嫖赌的小叔子。

国公府这三年来的花销,足足有十万两之多。

要不是苏遇棠名下每个月都有进账,哪里能支撑的住?

以前她深爱谢翊和,也将这权势作为自己的荣耀和依靠,为这一大家子无怨无悔的付出,如今……

她筹划和离,再也不要做这个冤大头!

“娘你身子不好,有的是身子好的人。”

苏遇棠心意已决,眼眸一片冷淡。

“您方才不是还夸云浅浅聪慧,一点就通吗?反正她迟早都是要进门的,既得了您的青睐,我想她不会连这点儿东西都学不会,再不济……”

她话语一顿,看向谢朝雨。

“还有雨姐儿呢,她那么关注府中事宜,耳聪目明,想来定会比我做的好。”

谢夫人的脸色发沉,“这么大的一个府邸,突然换人怕是不妥,更别说雨姐儿之前从未打点过。”

“每位世家宗妇都是这样过来的。”

苏遇棠有条不紊地回复。

随即她推开了椅子,直接站了起来。

“那就这样说好了,待会我就派人送账目过来。”

苏遇棠无视谢夫人的愠怒,看向了春桃,吩咐说,“将这桂花糕给我送去梦园,谁想吃,谁去买。”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

她的东西,哪怕是一盘糕点,其他人也休想沾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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